如果爱情能解释的话,就没那么多人因此悲伤。我猜,灵魂孤独,是第三者入侵最大的空当。
说说我的事。
他很像《月亮与六便士》的斯特里,高大,毛发浓密,不修边幅,他是乐团首席大提琴手。
远远看他一眼,我就深陷了。幽暗里,他琴弦流撒的音符是黑色的幽默,下垂的眼眸泄出孤寂的白月光。相信吗,有种爱,一瞬间就能爆发出来,激情澎湃,魂牵梦萦。这样狂热的喜欢,在心理学,叫激情。
后来很巧,我们坐了同桌,课间桌兜里掉出的粉色糖果,泄露了他藏好的秘密,女朋友。
尽管有女朋友,他还会在课间的时候溜达到后门,百般调戏他女友的闺蜜。他揉乱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铃声一响再帮她梳好,回到我身边,谁知道他女朋友知不知道。我想起有人说,别想着让浪子回头,你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每天翘英语课和晚自习,霸占一整个教室练习大提琴,有次我也逃了自习,去看他练琴,悄悄地。
大提琴的悠扬乖张,在他股掌间臣服妾侍,活生生抻得柔顺坚韧,我听到琴音在说话,说征服的判词,给黑板、讲台、墙壁听。
他背对我,却让我有种被看透的恐惧。
琴身被挡住大半,只见琴弓游来走去。教室里似有三人,他和提琴在严肃争辩,没有我插话的余地。
琴声乍停,他扭头,有些惊愕地问我“你怎么来了?”,我憋红脸飞奔回班里,行云流水,抽出作业本,佯装抄抄写写。
此后,我每天晚间出现在那里,默默看他,听琴。
他女朋友一定没我这么懂他的音乐,我才是他的知音!我才是!我吃饭想他,睡觉想他,听到大提琴,更抑制不住地想他!
两个月过去,一天深夜,我正翻他微博,突然弹出熟悉的对话框,“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吓得扔了手机奔进厕所,给自己冲个透心凉,然后回了一条“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这一宿我像得了帕金森,手脚止不住地抖,一直等他消息到天亮,他却没再回复。
次日,除了我紫青的熊猫眼,什么也没变,他泡妞,谈恋爱,翘课,练琴……
课间看我愣神,他替我摘掉几颗头屑,顺势手背碰了下我的额头,“嗯,没烧。”我白了他一眼,扭头走出去,想起有人跟我说过“珍惜给你摘头皮屑的人”。
他又小跑追出来,“后天我有一场国剧的演出,你来看吧”,递来两张票,“两张?”我问他,“另一张你随意处置。”
开场前一小时我就到了,远远的,见他和一个扎马尾,胖胖的姑娘在剧院门口亲地像个连体婴,我胸口一阵闷痛,无法呼吸。
那应该是他女朋友吧,班里每个女生他都给了演出票吧,给我两张的意思,应该就是,不喜欢我吧。
之后两个星期老师调了座位,我和他分成左右两角。他开始每天晚上联系我,在微信上谈天说地,抱怨乐团的学妹给他写情书,吐槽女朋友的置之不理,他说他其实人缘不好,还说看很多人都不顺眼。头像在闪烁,有个声音对我说,你才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还有个声音在说,他真的很孤独,很孤独,你们是一样的人。
疯狂只存在于艺术,而一个人一旦把灵魂注入某种艺术,同步的,也导致了某种程度的被禁锢,从而怪异,孤独起来。
而我们,两个孤独到极致的灵魂,在交流中,一起发现了孤独的出处。
我知道他爱上了我。我也知道,他不想分手,或许,是因为现任女友才能容忍他的浪荡和狂傲,而他知道,我不能。
后来,毕业的时候他还是分手了,女朋友家里提的,不知道确切原因。
我和他走出学校,脱掉校服,也好似脱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带我回家喝酒,我们坐在床上,看酒杯里晃动的两个不太开心的影子。
他耸拉着肿成五层的眼皮,问我,“你喜不喜欢我?”我鼻子一酸,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他一把搂紧我。
“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
“可能是从你第一次陪我练琴……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