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那是高考前一个月，校园宁静得有些寂寞。可以闻到花香，甚至可见教室里笔尖与纸张学生的摩擦声。

最后一个月校园的印象，美丽得不堪回想。

他们急急地奔走，不小心碰折了树枝也不知道。

做题的时候，教室外面下起了雨，不知道多少次看见。夏天的雨是有香气的。真响，特别是在夏末。寻将手伸到窗外，小树湿漉漉的叶子搭在她的胳膊上。

放学后，岚放在门口等寻一路，遇到她时，已是傍晚，眼看着旧教学楼斜斜的影子越拉越长，街口音响店的Jazz也愈发煽情，小城，静了。

梧桐的阴凉里，也一点点扫走了夏天的炎热。

这已是岚外婆去逝的又一个盛夏光年了。

也许，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吧……

（十三）

校园中心广场面对着弧形的艺术宫，那里可以听得到回看，一圈一圈，像波纹一般扩散，他们说这就是三看石了。

寻和岚一同走到广场上，面对弯弯的墙壁，突然，像碰翻了一个盒子，许多东西落了出来……

急急的铃声……今天的英语作业你还没交……哪几个值日，完了，黑板还没擦……好球！……周杰伦的歌……老师，你少加了我0.5分……作业，试题；作业，试题；作业，试题……好烦啊！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校园！

那个大周假，寻和岚去看海。

弯弯的海岸线像一张撑开的弓，把大海射到目光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大海举起一朵朵盛开的浪的鲜花。恰似我们有些草莽的童真年华。

校园的树，落了一地的叶……

校园的小树，又长高了一截……喔，还有寻家园子里那一簇簇的向日葵！

那散落一地的叶，像遗忘的时间碎片，在一次又一次夏末暖风的轻拂里，黯然收场了。

（十四）

最后一次模拟考，寻的成绩一败涂地，出乎每个人的意料，当然也包括寻自己，她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夏天快要结束时送给她这样一个意外，老师一次又一次的打寻谈话，指指着血淋淋的试卷质问。

沉默，只有沉默，就像突然从云端跌落到地面。回到家，寻看着那些曾做过的参考书，然后苦笑着想，有时候拼命想抓住的东西晚容易溜掉啊！

那是一段昏暗的日子，每当寻神色疲惫地从办公室出来，无力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便有几个女生围上来，她们都是班上的前几名，纷纷带着含意复杂的笑，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的话。

心好像被突然提了下。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寻感到胸口闷得快要窒息。这时寻想到岚，也许只有他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认真听自己的倾诉了。

寻这样呆呆站在校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推了一下。

“怎么不回家，喂，你在干嘛呢？”抬头一看，是岚。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突然感到很踏实，寻朝他尽力摆出一个微笑。岚好像被寻有气无力的样子给吓坏了，就很小心地陪寻沿马路一直走。

路上，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走在他们后面的也是同级的两个女生，很大声地说话。突然，其中一个女孩说，你看前面那个女生，好像是寻。另一个说，听说她这一次考得很差喔。

岚小心地朝寻看一眼。其实，寻这样惊世骇俗出人意料地失败已成为那些中上等女生的最好谈资了。

此时，寻的眼泪已经要控制不住了，但学是勉强地笑着说：“没必要的，这算不了什么。”她低下头，不想就这样让眼泪流下来。

岚咬了咬嘴唇：“寻，你，没事吧？要不，你还是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追

“说什么啊你！唉，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了？”寻忍住泪水，弯了弯嘴角，她笑一定比哭还难看吧！岚的语气让寻想起了那些不堪一击的朋友，想起了自己在人群中孤立的样子。她已经惧怕了这样的怜悯。

岚还是看看寻，不说话。许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寻，我知道……

“你知道那两个女生，一定开心疯了对吧？”寻努力换成轻松的语调打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想对他倾诉的，可现在却极力腌藏。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为什么还要这样硬撑下去呢，其实你的内心并不像外表一样坚强。”

岚的语气很平静很平静，但平静得却让寻在凝结的空气里暴露无疑——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感觉？不要以为你看清了一切了”。寻很大声地甩下这句话，一个人，走了，走得很痛快，很头痛。

街头的音响店放着很大声的音乐：

我只想坚持每一步，该走的方向，就算一路上偶尔会沮丧，生活是自己选择的衣裳、幸福，我要的幸福，没有束缚，幸福，我的要幸福，在不远处……

人群中，咸感的东西终于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那次争吵后，寻一直没有和岚说话，尽管寻很清楚是自己不对。但在心里，还是盼望着岚会像以前那样笑嘻嘻地出现在面前，然后递上一大袋零食，大小姐您息怒啊。

可是，最终事与愿违。

（十五）

许多我们使用的时间，再回头，陌生得从未涉及，也许记忆所了承载的容量很有限，努力回忆，却想不起丁点儿痕迹。

是什么，让人在昏昏沉沉的睡梦里被搁浅，清醒得迷迷湖湖？瞥了一眼钟摆的指针便不假思索地再次闭上双目。床边的落地窗半掩着，外面那些高耸的楼群还未曾盖过的点点天边在午夜里泛白。微冷的秋风轻轻拉扯的古铜色窗帘，床上睡得掀开在一旁的被单，还有房间里嘀嗒流逝的时间和柔声似近的呼吸。

种种迹象表明，又一个浅夏从我们指间提早划过了。

高考，终还是来了；高考，终于来了……

十几年的苦读寒窗，要在这数小时内体现。高考，还真是一次空降，有人中头彩，也有人遇难，无论如何，挺一挺喽！

（十六）

高考，去了……

当寻一人满心欢喜地走出考场，她想到了岚，因为之前一直没有理睬，连岚的考场也无从知晓。想想自己孤零零站在路边，岚傻傻望着自己的样子，寻一边想一边走，来到岚家门前那个锈迹斑斑的篮筐下，等着……

“不知岚考得怎么样，一会岚回来，一定要上到跟前用力拍拍他肩膀，岚，谢啦！哈哈……”

可等啊等，岚始终没有出现……

不久，妈妈探出窗外叫寻回家吃饭了。寻一到家就急着问妈妈，有没有看见岚？

妈妈诧异地眨眨眼，他不是移民加拿大了么？他说他告诉过你呀？看看毫无反应的寻，补充通，他没考试就走了，说会写信回来。

寻扭头跑回房间，扑到床上。突然觉得自己那么累，那么累。寻静静躺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发呆，泪水止住地往外涌。真不明白，这一个月，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寻突然跳下床，打开门穿着拖鞋飞奔到楼下的邮箱旁，厚厚的灰尘上静静放着那个海蓝色的包裹。

寻：我已经离开口市了，呵呵，也许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其实之前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妈妈曾经开玩笑地说过，我们俩就像一双拖鞋，真不知道彼此分开后会是什么样子。而现在，我却先离开你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么？你的内心并不像外表一样坚强。其实，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承认，但不要忘了，我们在一起呆了那么久，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

希望你变回去原来那个飞扬跋扈的千依寻。

岚。

合上信封，突然发现一本笔记，上面只有一篇文章，是岚写的。

《追风暖殇》

时间，从来踌躇，哪怕一分，一秒。

刚刚主宰起时光的夏天是一坑浅浅的水洼，明亮而平静。或许与夏有缘。看得清楚蓝天，看得清楚碎花，看得清楚无数散乱而旖旎的梦境。多少过往年华，纵横交错到这里全部都归于平静，缓缓地流淌过这一个个灼热夏季的前奏，没有起伏；多少涌动的思念，纠结缠绕一到这里全部都变成希望，心存感激地默默谱写着这个惊世骇俗的夏序之章，没有跌宕。

时节里没有刻意美好，浅淡的夏天犹如梦一般，或者这就是梦，满溢着流动的色彩，并不剧烈，在那条梧桐的缭绕间，一对飞鸟摆不正的倒影，季花六月，繁花三千。

向日葵终于还是没被摆摘，终于还是没被摆摘，顺着夏风浓烈的方向，始终不下去。沧桑的梧桐在左邻右舍的翠绿中顿时惶然失色，滴在树皮上的琥珀不过是那松柏们年轮对峙留下的闸茧。咖啡屋前的那棵苏铁也随着水车轮对而一样变得吱吱呀呀。难以抑制的枝干拔节，掌叶撑伞，无处不刻着我们深深浅浅的梦境，在朗天下安好。但愿能弥留这一些淡淡的喜悦。无数被忆起而又被遗忘的风景只有这个夏天，隐现。

风摇树，蝶恋花。

淡晨的球场上，无论怎样的飞奔，容颜都不会夹杂太多的汗水。累了就俯坐在水泥地板上静待天大亮，那些公园广场的踱步鸽，此刻正散发无法阻挡的安详气息。

深夜的校园，风中飘荡着淡淡香味，烟花，莹火，繁星，月光集一，照映出一场未曾预料的幸福守候，没有寒意。雨水，光线、汁液、不拘的天气拼成了全部美好。

事到如今，时光不可避免地牵引出多冗长与乏味，沉闷的天空下，没有了知了的喋喋不休，炽热中思绪有些沉乱。一切失去民恬淡，繁华过了头。只有你我可以剪辑到的幸福的全部——。

或许，幸福真的是雾气弥漫的水墨画上某个角落的一点，奇怪的是，每次我都能够清楚看见，一如我能在千万张模糊的面孔中瞬时间认出你，认出那个夏天。

那么缥缈，这么真切……

滴水般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单车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