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爱情,两个人的成长

她是丈夫身边温柔贴切、不离不弃的妻子;

她是著名才女陆小曼的闺中好友;

她晚年时,又是邻居眼中高贵优雅、温暖欢快的老人;

然而,我们记住她,却只是因为,她是作家张爱玲笔下凶横恶毒的后母。


孙用蕃

她是孙用蕃,三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张廷重,也成了张爱玲的后母。几十年的光阴,她与丈夫相濡以沫,相伴终老;而丈夫前妻留下的敏感孤傲的女儿张爱玲,却在自己的笔下,表达了对她最直白而激烈的怨恨。

其实,孙用蕃的出身也算出身显赫的书香世家,她的祖父是清代光绪帝的老师,由此可见孙家是有良好的才学传统的。但孙用蕃年轻的处境又是非常尴尬的,他的父亲有8个儿子,16个女儿,所以尽管孙用蕃才华相貌都不错,但仍不是多么显眼。

而且,孙用蕃年轻时因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甚至使她以后一直与鸦片为伍,寻找精神慰藉。

对于孙用蕃年轻时的这段情事,我们无法窥见真实面貌,但在张爱玲的《小团圆》对此有简单介绍:耿翠华(孙用蕃的原型)年少时与家境贫困的表哥相恋,私定终身,但两人的爱情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遭到家庭反对,他们选择了服毒来守护誓言,当耿翠华服毒后,表哥却没有勇气服毒了,虽然她最终也被救活了,但这件事却成为了当时的笑柄。

我们无从考查这段描写的真实性,但《小团圆》为张爱玲晚期作品,其中涉及到的人物和事件大都是对现实的还原,想来这件事情也不是虚构的吧,如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孙用蕃到了三十多岁仍旧“待字闺中”了。

能够肯定的是,孙用蕃脾气十分不好,吸食鸦片,这也是她嫁人路十分坎坷的原因。

孙用蕃心里何尝不难受?她有着显赫的家室,美丽的容貌,可是,美好的婚姻却总是对她避而远之。周围的议论与闲话,她不是不知道。但一个女子,除了将耻辱与心碎和着眼泪咽进肚中,又能怎样呢?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不对未来抱任何希望了。

而生活偏偏又给了她希望,在她三十六岁的时候,她嫁给了张廷重。

1934年,孙用蕃与张廷重订婚,地点是在当时上海最为繁华的饭店,半年后,他们又在华安大楼举行了十分隆重的婚礼。

可见,孙用蕃对这段婚姻是多么看重,即使以成为“大龄剩女”她仍不愿意把自己草草嫁掉。

仿佛飘零已久的人,丧失了对生活所有的期待,这时,突然照进来一丝光亮,这丝光亮,重新点亮了她对于未来的希冀,这丝光亮,是她最后的救赎。

然而现实,却并不像孙用蕃所期望的那么简单。

当她带着对新生活最大的渴望踏入张家的大门时,真实的情景狠狠的浇灭了她的期望与热情:她打定主意要相伴一生的丈夫张廷重,一颗心仍在她的前妻黄逸梵身上,她和丈夫住的地方是黄逸梵娘家的弄堂,她的小姑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却和黄逸梵十分亲密,而黄逸梵留下的两个孩子,更是将她看作可有可无的存在,其中还有一个敏感。极端、视她为仇敌的张爱玲。

这一切都让孙用蕃陷入了深深地苦恼中,仿佛刚从火坑中跳出,渴望看到一片新天地时,却发现,自己进入的是另一个火坑。

该怎么办呢?她不断地问自己。终于,她决定了,在张家留下来并好好打理这个家。因为她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不愿意再回到娘家,去承受别人的议论与嘲笑,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孙用蕃首先做的,就是把黄逸梵留下的痕迹彻底从这个家里抹去,彻底从张廷重的生活中抹去。她把他们的家搬到了李鸿章的旧宅子里去,家里的旧物,也大都被她换掉了,甚至旧仆人,她也换掉了,短短的时间内,她就让整个家焕然一新,从里到外,都是按照她的心意来处理和装饰。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做法,张廷重并没有反对,而是默默遵从。其实,孙用蕃在很多地方和张廷重都是很相似的,他们都吸食鸦片,孙用蕃烧烟泡的技术也很高明,而且他们两人在饮食习惯方面也十分契合。

孙用蕃才是张廷重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是,阴差阳错,张廷重先娶了时尚新潮的黄逸梵并对她情根深种,黄逸梵将全部精力扑在对自由的追求和对西方文明的热爱中,而把自己的丈夫抛在了深深地苦寂与寂寞中。

直到十几年后,张廷重才牵手孙用蕃,不同于黄逸梵,孙用蕃是属于旧时代的人,是和他处在一个世界的人。可惜,他先遇到的不是她,他们之间,蹉跎了很多光阴,但好在,还不晚。

和孙用蕃在一起的张廷重,渐渐从对黄逸梵的留恋和对生活的绝望中走出来,他开始快乐起来,而孙用蕃,也确实是无微不至的在照料着张廷重的生活。

只不过,在收服黄逸梵留下的一对儿女时,孙用蕃却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了。黄逸梵的女儿张爱玲,也是旧时代的叛逆者,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对新时代充满了向往。这也注定了张爱玲和孙用蕃之间有一道永远也无法弥合的鸿沟。

一开始的时候,孙用蕃送了张爱玲一箱自己的旧衣服,虽说是旧衣服,但想来也都是绸缎锦绣,毕竟这时的孙用蕃一心想向张爱玲示好,但是这并没有换来张爱玲的喜欢,反而让张爱玲觉得这是一种羞辱与示威,后母的衣服甚至成了张爱玲童年十分厌恶的回忆。

几年的生活,张爱玲与孙用蕃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很紧张的局面,直到黄逸梵回国,张爱玲在母亲的支持下向父亲提议要出国留学,孙用蕃一直的隐忍终于爆发了:

"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甚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不可否认,这句话确实是刻薄了些,但也反映了孙用蕃的敏感和恐惧。她最怕的,不过是自己怎样也除不掉黄逸梵留在这个家里的痕迹。面对她为张廷重留下的小女儿,孙用蕃照顾她,讨好她,却连个好脸色也换不来,如何能不气呢?

气急的孙用蕃打了张爱玲一巴掌,这个巴掌,张爱玲记了一辈子,并把它写进了美文《私语》从此使孙用蕃成为受别人谩骂的后母;这个巴掌,打断了张爱玲对这个家的最后一点感情,也彻底打碎了她和张爱玲的关系。

但同时,这个巴掌,也换来了孙用蕃此后平静的生活。因为张爱玲出走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她不能掌控的人了。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胆小懦弱,而且与后母的关系一直还不太坏。

张廷重与孙用蕃在张爱玲出走后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最大的乐趣还是吸食鸦片,靠着祖宗留下的家产维持着他们的生活。

但是祖宗的家产总有用完的时候。1948年的时候,张廷重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他的房子也几乎都被卖掉了只能靠收取些许房租勉强度日,第二年,经济窘迫的张廷重和孙用蕃搬进了一家只有十四平米的小房子。

这时的张廷重已经是一个落魄不堪的老人了,而且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孙用蕃陪伴了他几十年,在这最后的时刻,更是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对他不离不弃。

张廷重去世后,孙用蕃自己一个人住在原本是她和张廷重住的那个十四平米的小房子,并没有人照顾她,她靠着变卖一些旧物维持生存。

晚年的孙用蕃和邻居们相处的十分融洽,邻居们十分喜欢这个温暖慈祥的老太太,这时的孙用蕃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会把糖果分给他们。邵洵美的太太的太太曾去看过她,回去后和只和朋友说了一句话:“她一直照料着张爱玲的父亲,替他送终,这已经足够。”


孙用蕃

这才是公允的评价!其实,我们不难揣测,张爱玲对后母的评价是带有偏见的,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十分排斥这个后母。起码,除了那一个气急败坏的巴掌外,孙用蕃虽说没有对他们姐弟多好,但也没有多不好。一个并不无情的后母,一个温婉贤惠的妻子,是孙用蕃留给我们的客观印象。

且不论孙用蕃年少时的那段爱情的可信性,张廷重始终是她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嫁给张廷重后,她一直守着他,照料他,陪伴他,做好了一个传统的贤惠的妻子所能够做的所有事。

是她,使张廷重从那段看似美好却给他带来不幸的婚姻中走出来;是她,让张廷重体会到一个真正家庭的温暖;也是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悉心照料,为他送终。

对于丈夫,她是忠诚的,对于家庭,她也是成功的。与张廷重的婚姻使孙用蕃逃离了娘家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和人们对于她这个“大龄剩女”的议论与嘲讽,而孙用蕃的到来,也是对于张廷重整个人生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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