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刚是个盲人,但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刘瞎子,以为他也是聋子。
刘志刚不是生来就瞎,初中毕业之后,老爹让他接护林员的班,护林员的工作苦,夏天蚊虫倒不算事,但东北的冬天难熬,林子里有没过小腿的雪,还会有饿了就不冬眠的熊。
刘志刚就遇见过熊,不是现在现在卡通片里可爱的小熊,是在松树林里滚了满身松脂和碎树皮的大黑熊,其实他也没看清熊具体长啥样,跑到家的时候鼻涕眼泪冻了一脸,从裤裆到裤腿都僵直了,早上他娘给揣的俩馒头硬的可以打死人,但打不死熊。他真正看清熊是多年后他去野生动物园参观的时候,他还喂了胡萝卜。不过这事是在他能看见的时候,准确得说是在他瞎了之前。
被熊撵之后,刘志刚说什么都不去看林子了,他爹抄起皮带就是一通抽,要知道那时候有个正式工作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他爹大老刘当时越过两个女儿把工作给唯一的儿子刘志刚,为这事两个女儿和大老刘生分了许多。放之前,挨了一顿皮带抽,刘志刚准认错了,可这次他是真不愿意回山上了。辛苦,危险,也寂寞。
刘志刚和他爹赌气,跑到县里找他舅,想着让他舅给他安排个活计,他舅是搞装修的,那时候搞装修不像现在分这么细,什么木工瓦工电工,那时候的师傅什么都会一点,刷墙接电线打家具都玩儿得转,只不过是比比谁的手艺好些,价格低些。刘志刚也就和他舅学了这些,他性格像他娘,做工慢,但求好求精,要价也实在,一传十十传百,他在县里也小有名气,越来越多的人找他装修。刘志刚瞎了之后就想如果当年继续接他爹的班,他这一辈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刘志刚挺喜欢不和熊作伴的日子。县里有一周一次的露天电影,还有年轻男女常去的舞厅,刘志刚没活可做的时候,也会去看跳舞,他只看,猫在角落里,看一对对男女把荷尔蒙融在舞步里,心中对对方家境的打量和试探却使他们肢体僵硬,常有女人中途气鼓鼓地走掉,刘志刚不知道是因为男的踩了她的脚,还是因为男的他爹不如昨天相亲对象的爹有权有钱。
刘志刚就是在舞厅旋转灯营造的世界里认识了小惠,初次见面的那天,小惠和其他姹紫嫣红的女人没什么差别,也一样踩了一个男的的脚。但随后她转身,不带丝毫愠色地走向这个只属于刘志刚的角落,刘志刚低头开始用袖口擦那双他舅穿过七八年的旧皮鞋。他这一身人模狗样的衣服都是他舅给他东拼西凑来的,没办法 ,他营生的活计脏,地沟里尘土满天,墙灰和锯沫迷了人的眼耳口鼻五脏六腑,穿不得好衣服。就这会儿,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与舞厅里那些男的有着虚假的平等。
小惠的大红漆皮高跟鞋跺进刘志刚的现实,小惠不算白,但皮肤里透着年轻的亮度和紧致。红鞋上方是小惠的腿,匀称的腿,不像其他女人或多或少有块状的肌肉,小惠是苗条的。这所有的打量只是在刘志刚看似不经意的一瞥间完成的。蹲在墙角的刘志刚分不清站着的小惠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还是一种威胁。
小惠震荡着带有香气的空气,“我看你从来不跳舞,蹲这儿干嘛呢?”
“......我不会,你认识我?”
“不会你来这儿干嘛”
“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