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秋天,我还没有满三岁。妈妈背着还在吃奶的弟弟,爸爸抱着我,踏上了从东北回老家的探亲之路。
七十年代中期,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资匮乏,交通不便,几天的绿皮火车坐下来,本就体弱多病的我毫无意外的就折腾感冒了。
奶奶家位于河北一个偏僻的小镇上。说是个镇,可那个年代的偏僻小镇却连路灯都没有。没有月光的夜晚,室外真正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吃过晚饭,爸爸被他热情的发小们叫出去了。妈妈哄了一会弟弟,对奶奶说:“妈,你帮我看下孩子,我想去趟公厕。”
奶奶回到:“好。外面天太黑了,公厕太远,西边那个杂物间里有个尿桶,你将就着去那里就行。喏,就那边那间屋。拿着手电照着点儿亮儿。”
“行,知道了,妈。”妈妈边说边打开了柜子上拿的手电,推门而出。
妈妈随手关上身后的门,浓重的黑扑面而来。妈妈感到一丝害怕,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做为一个第一次上婆婆家的儿媳妇,真的不好意思麻烦别人陪她去方便。硬着头皮,就着手电昏暗的一束光,摸摸索索的找到了杂物间。推开杂物间吱吱嘎嘎的的破门,妈妈一只脚刚刚迈进去,嗖!后背一凉;嗡!头皮就是一炸;唰的一下,鸡皮疙瘩遍起,恐怖的感觉立刻抓住了心脏。但终究还是人的生理战胜了恐惧感,她急急忙忙解决了问题,一路小跑着回了正房奶奶家。
因为一路火车的疲惫,妈妈早早的就带着我和弟弟去奶奶隔壁的卧室休息了。一个吃奶的孩子,一个感冒的我,妈妈怕两个孩子晚上闹,我们那间屋里的灯一直开着,昏黄的灯光照着躺在炕上的娘三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近半夜时,我一觉睡醒了,抬眼就看到房顶上一个角落处,有一个没有脑袋的人在盯着我们看。没错,虽然他没有头,但我就是知道他正在看我。吓得我慌忙将被子使劲儿往上拉,一直拉,直拉到头上。
我在被窝里小声的喊:“妈妈,妈妈,有人在看我们。”
妈妈很快就被我喊醒了。睁眼看了看四周,说:“小孩子,别瞎说,哪来的人,是不是做梦了?”
听到妈妈的话,我将盖住脸的被子拉到了眼睛下面,又偷偷的瞄了瞄房顶那个角落地方,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战战兢兢的指着那个角落,“妈妈,他就在那儿呀,一个没有脑袋的人,他一直在看我们。”
看着我惊恐的样子,妈妈那双满是关心夹杂着疑惑的眼神不自觉的缓慢地转向我手指的地方。没有!什么都没看见!但妈妈手臂上的汗毛却在这一瞬间齐齐地立了起来,头发根直立。
稳了稳精神,妈妈壮起胆子向奶奶住的房间方向喊: “妈,妈你过来一下,小波(我的小名)发烧说胡话了。”
一听到妈妈的喊声,没一会儿,奶奶就趿着一双没来得及提上脚的布鞋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
“咋的了?小波发烧了”人没到土炕前,奶奶就急忙出声问到。
看到奶奶,妈妈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将我刚才的举动和胡话学给奶奶听。奶奶听完,脸上的焦急神色逐渐舒缓下来,眼神定了定,将看着妈妈的眼神转向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没事,一会儿我给孩子找点退烧药,睡一觉,明儿白天就好了。”又安抚了妈妈几句,奶奶转身往外走,边走边似自言自语道:“人见过了就走吧,孩子小,别吓到他们。”
奶奶取了药回来,刚好爸爸回来了,接过奶奶手里的药,喂我吃下。没多一会儿,我终于又安稳的睡着了。
奶奶回屋了,妈妈却被奶奶的自言自语弄的满心疑惑和忐忑,挨着爸爸躺下,将奶奶的自言自语说给爸爸,爸爸笑着说:“天晚了,几天火车你不累呀。有事明天再说,睡吧,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被奶奶派出去买了几刀黄纸回来,在院子里就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盆,将黄纸一张张的烧了起来,边烧边念叨:“他们头一次回家来,知道你也想他们,想看看老曾家的孩子,行了,这看完了,就了了心事了,回去吧,万一吓到孩子落下病根,你忍心啊。”
妈妈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一阵阵的迷惑。等奶奶烧完纸回到堂屋,妈妈忍不住问奶奶:“妈,你这是干什么。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呀?”
“噢,是老三回来了。”奶奶回答到,接着说:“他三叔在你没嫁进老曾家时就走了。上山打石头,放炮出了事,人当场就没了,脑袋都不知道埋哪块儿石头下了。入殓时,托人家雕了一个木头脑袋埋了的。喏,当时因为等木头脑袋,棺材就在西边那个杂物间停了好几天。”
“啊?”瞬时,妈妈就惊呆了,对上了,对上了,孩子看到了无头人,杂物间无缘无故的恐怖感都是有原因的。也许是事有凑巧吧,但不管怎样,我的烧,真的就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