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外婆手上一直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银戒指。从未见外婆摘下。可见外婆对它有多珍视。
直到我上初二那年,我十六岁,初恋的懵懂年纪。外婆八十多岁,住在我家。有一天她看到我手上戴了一个假戒指,就说,你看你手上戴的是一枚假的银戒指。而我的是真的。来,咱们换着戴吧!我不敢相信,再次强调我那枚戒指是仿银的,不是纯银的。外婆笑着说,我知道,我就是要把这个真的戒指给你呀,你是我最小最疼爱的外孙女嘛。我很开心,也很感动,搂着外婆说,我也最喜欢你啦!外婆笑得灿若菊花。
那时,学校还不让戴戒指,我都是寒暑假偷偷戴着。直到大学毕业,我戴上那枚戒指只摘下来一次,就是生我闺女抛妇产手术时。其它时候都是戴着的。我总觉得戴着它就像外婆在我身边一样,暖暖的。
2008年,我回去看了一次外婆,外婆那时已经96岁高龄了,身体还很好,就是记性不好了。但是,她还记得我。能叫出我的名字。这是我给她在二舅的院子的拍得一张照片,外婆说,把这花照进去,我喜欢。外婆的身高不高,差不多知道我的肩膀处,脚特别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我要搀扶她,她总说,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我就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说,我不是要扶你,就是想搂着你的肩膀一起走,感觉像小时候搂着最好玩伴儿的肩膀,蹦蹦跳跳很开心。外婆说,好好,我就是你最好的玩伴儿。你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说完,开心的笑着。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外婆99岁,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总把我和我妈的名字弄混。耳聋得特别厉害,眼珠很黄,皮肤已经像一张纸一样薄薄地贴在骨头上。精神状态还可以,能走路,生活可以自理。虽然她记不起我的名字,但是一直给我拿好吃的,一直让我吃。看来外婆还是觉得我是个孩子,一直没有长大,像小时候一样把好吃留给我。看着我吃。她看到我们说话一会说,一会笑,她也跟着笑,我大声问她,你听到我们说了什么?你笑这么开心!她说,我聋了,听不清你们说的什么,看你们笑,我也开心。所有跟着一起笑。我妈和两个姨听外婆这样说,又笑起来。现在的外婆差不多跟三岁孩子的智力和状态一样。老人和孩子一样可爱。我扭过脸去,心里酸酸的,不知道应该为她的高寿感到开心,还是为她不可逆转衰老而感到悲哀。
第二年,外婆身体还可以,就是老到失去咀嚼能力。三姨就给外婆做各种粥累好消化的食物,遇到外婆喜欢吃的,但是她又不会嚼的食物,七十多岁的三姨也不会用料理机。她用最原始的方法,一口一口嚼给外婆吃。三姨跟我妈说,我不怕麻烦,小时候咱妈不是这样一口一口嚼给咱们吃的?现在她老了,我们理应好好伺候她,孝顺她。
外婆过了百岁生日第三天晚上,对三姨说,你今天晚上别锁门,我要走了。三姨以为外婆糊涂了,说,现在是晚上不能出去走了,你要想走,明天起来再走。早上醒来发现外婆已经去世了。没有生病,也没有任何挣扎痛苦的表情。连睡在旁边的三姨也没有察觉到。外婆居然能预知离开的时间。世纪老人,寿终正寝。
由于工作的地方离老家很远,老妈没有告诉我外婆去世的消息,后来我再次回家才告诉我。
自此,我更加珍惜这枚银戒指,戴在手上从未摘下过。想外婆时,我就摸摸银戒指,感觉戒指温暖得像外婆的手一样。
可是,今天我发现戒指不见了,急疯了,找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也没找到,我以为是不是洗衣服不小心掉到洗脸池了,把整了都卸了,也没找不到。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会丢在哪里。有一点是肯定的,肯定不是我摘下来的,可能戒指松了,自己脱落了。
也许外婆怕我太想她,就收走了银戒指。若有缘肯定还能找到,若无缘,也许这也是天堂外婆的意思吧!愿外婆在天堂一切安好!
从来没有想过戒指会丢,从来没有刻意拍过一张照片。但是今天翻看相册我还是找到了很多戴戒指的照片。
戒指无所不在,外婆的爱也是。想念外婆,想念银戒指。虽然现在它其实实际也就值20块钱,但是,它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