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转身就是一辈子

      北方的秋雨,连着下上三天,生活的城市就成了故事里的烟雨江南,远山在雨雾中影影绰绰,变得清冷而寒寂,站在窗前,你去看雨的时候雨也在看你,细密绵长,冲撞着玻璃化水柱而下,纱窗里飘进清冽的湿气,与室内黏腻滞重的暑气置换,人和屋子都变得清爽起来,你不去看雨的时候它也曾歇息过,楼下那一时刻的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就是最好的证明。

      下雨的时候最适合思念,与其在某些时刻触景生情强咽泪水,不如敞开心扉面对刻意逃避的自己,窗外雨丝缠绵悱恻,我在阳台上整理相册,翻到2020年10月去银川看大姨时,和大姨及表哥、姐们的合影,一众笑得阳光而灿烂,时间过得好快,一瞬之间又过去五年,那一次从银川回来之后,一直想写一篇文字作为纪念,但因为不知从何写起,就一直搁置在心里,时时想起又时时放下,直到23年4月的一天,表姐微信告知我大姨在前一日去世,并在第二日火化,得此消息,我一时乱了方寸,加上时间紧促没法立即前去,遂转款给表姐,委托烧纸祭奠、表达心意,表姐未收,回微信说:“我妈高寿喜丧,去时安详无痛苦,离世前交代丧事简办,任何人不再收礼”。

    在我母亲去世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已无法走出酒泉,更枉谈前去银川,老姐妹之间,平时只在重大节日时用电话互致问候,母亲去世之后,我曾不止一次想带父亲去银川,一则看望大姨全家,二则带他旅游,甚至在2018年接他来兰州过春节的时候,我还跟他商量此事,没有成行的原因,一是因为当时他的身体已不允许出远门,整个春节,他只是偶尔坐电梯到楼下晒晒太阳,肺源性心脏病的原因,每天还要保证至少1小时吸氧时间,尽管大姨在电话里一再邀请,但最终没有成行,第二年父亲去世,在我心里,更是留下了莫大的遗憾!终其一生,他们的关系,绝不是见一面少了一面的调侃说辞,而是从1983年大姨最后一次去酒泉探亲之后,此生无从见面的如纸薄缘,姐妹一场,此生他们只能在地底下见面了!

      母亲兄妹六个,其中大姨和母亲最为相像,个头、长相、说话的腔调如出一辙,两人站在一起若非正面,不熟悉的人只背影是需要细辨一会的,那一年决定去银川,最主要的原因是痛失双亲之后,每逢节假日便魂不守舍,恓惶孤苦的心灵无处安放,此时,那个停留在我10岁记忆里,和母亲极度相似的大姨就如母亲的影子一般,成为我心灵的寄托和存留在我心底里唯一的念想。

    临出发前打电话确认住址,表哥在话筒里大声向大姨传话,说明来人和来意,从未见过面的姨夫于一年前已经过世,两个表哥一个表姐极其孝顺,多少年来,不但对大姨关心呵护,而且对其他舅舅和姨姨,及他们的孩子们慷慨提供了各种帮助,姨夫去世后,大姨拒绝去任何一个子女家里居住,表姐刚从医院退休,和两个表哥但凡有空就住在大姨家里,吃喝拉撒、事无巨细,贴身心的陪伴侍奉。兰州到银川5个小时的车程,在住址附近的酒店停好车,这是一次期冀已久的,37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内心激动、忐忑、兴奋,距家越近、心跳的越发厉害,待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再次稳定心神,还是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按门铃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小表哥开的门,只是在看到端坐在沙发里等候我们的大姨那一刻,眼前仿佛出现幻影,顷刻间血脉贲张,在大姨叫着我的乳名,以拥抱的姿势颤颤巍巍走向我的那一刻,我瞬间沦陷在熟悉的声音和温暖的怀抱里,什么都听不见了也顾不得了!所有的相思和问候全部被喷涌而出的泪水所代替,我俩久久拥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表哥和陪同前去的老公站立一边,陪同着默默垂泪,久久不敢发出声音,怕年事已高的大姨情绪过于激动引发不测,表哥轻轻拽了下我的胳膊作为提醒,我瞬间警醒!

        血缘是如此奇妙的东西,晚上在一起吃饭时,我和两个表哥及表姐虽都是第一次见面,却没有丝毫生疏之感,眉眼里面依稀能找到与其他舅舅姨姨,以及与我的兄妹们相似的地方,最小的我都已经47岁,第一次见面,我们之间却没有任何生疏之感,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其时86岁的大姨谈兴甚浓,思维也格外清晰,给我们讲述了生活在祁连山下,隶属于高台县新坝镇红沙河村的外爷爷和外奶奶,和她们六兄妹成长过程中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她当年离开家乡离开兄妹远去银川的原因,而这些,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她讲的幽默风趣,我们听的津津有味,一旁的老公时不时发出感慨:像,太像了,说话的强调、手势、语言的直爽、笑起来的样子,就是复制后的粘贴。在饭桌上,我们做了约定:她好好将养身体,大约第二年秋天的时候,她将由表哥姐们陪伴,开车一路向西,最后一次拜望故土、祭奠祖先,同时看望其他兄妹甥侄。约定如此美好,因上班假期紧迫,我们还想再去沙坡头玩,于是拒绝大姨要我们在家居住几天的好意,饭后欣然作别……

      大姨去世后某一次和表姐通话,她一再向我致谢,说因为大姨压根没有想到,在她的垂暮之年还会有娘家人突然上门看望,惊喜不小,而且在我的身上,她同样捕捉到了我母亲的影子,仿佛见过了自己的妹妹,因此倍感慰藉,之后的一年里,都一直念念不忘,每每说起眼里有光,而且对回娘家还一直在做积极的准备。表姐说:妹妹,再一次谢谢你,让我母亲在去世之前还高兴了那么久。原来我和大姨的心思如此相通,我只是懊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必急急离开,如果住在家里能好好陪伴几天,结局会更加圆满!

        后来想起,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近九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除非异人,她们的时间应该是按季、甚至是按月计算的,在交通如此方便快捷的今天,距离银川800公里之外的娘家,已成为年迈的大姨回不去的远方,我们常说的来日,它其实并不方长,有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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