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娅，我又想起你身体的味道了，可只是大脑想起来而已，嗅觉已经没有记忆了。”沙枰在加密网络中发送着消息，他将身子向椅背一倾，疲惫地靠在了上面，静静等待着雷娅的回信。

半小时后，雷娅回复了消息：“你早有预感，不是吗？”

沙枰睁开眼，想着“早有预感”这几个字眼，思绪飘回到十年前的那天。

金属与玻璃结合而成的安保中心内，大屏正显示着布里埃实验室的实施情况，安保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们聚集通过虚拟影像在中央会议室开会，指导着前线作战。数据机器正快速调取、分析现场数据，发送到负责人围绕着的全息屏幕，时不时有电警负责人进出，确保会议现场无碍。自十分钟前恐怖分子侵入布里埃实验室，陵城的安保部忙得不可开交。

布里埃实验室是诺克制造的金牌实验室，主要负责诺克制造与陵城管理组织间合约项目的研究，自然掌握了很多重要的当局机密。恐怖分子为了打击管理组织，夺取实验机密，精心策划数年，终于得手。

“报告部长，他们想和您通话。”

“要开什么条件，转达我就好。”沙枰表情漠然，透着轻视。

“他们找到了雷所长。”

沙枰眉头一皱，对各负责人道：”我先离开片刻。“言罢，中央会议时又隔出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

“接进来吧。”沙枰道。

黑暗空间内，在影像闪烁了几下后，一个类似头目的人出现在了影像中。沙枰冷淡地与影像中的人物对视，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终于，对方忍不住了：“如果想保住实验室，保住她，就公开所有实验信息。”

沙枰微微抬头：“你们不是都拿到了吗？”

“公开、道歉，还民众一个真相，停止实验，停止伤害！”

“你们，给真相不给安全。”沙枰冷笑，“你们并不知道民众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们并不需要组织的监视。你们从暗处窃取的隐私还不够吗？”

“暗处是哪里？怎么算窃取？什么隐私？”三个看似狡辩的问题，实则在询问项目的布置、方式和重要细节。

“你自己清楚。”

“你不清楚就别来谈。”判定对方并没搞清楚实验的具体内容，沙枰的语气更加强硬了，他正要断开连接，画面忽然切到了雷娅。沙枰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的痛楚，雷娅注意到了，但她并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沙枰。

“我们不在乎自己的烂命，有你们在我们也不会好过！拉着她和整个实验室给我们陪葬，很划算。”头目威胁道，“一小时，很充裕，如果凌晨三点整前你没召开发布会公开实验内容，这里会化为灰烬。”头目意味深长地看了雷娅一眼。

沙枰随即断开链接，关闭了小空间，回到了负责人地指挥会议中。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各有不同。

“凌晨三点整前10分钟，如果没有营救成功，一线全体撤离，前5分钟还没成功，外围全部撤离，前30秒，启动实验室自爆装置。”沙枰没有一丝犹豫。

“那雷所长？”

“电警会尽全力营救。”

众人随即明白了沙坪的意思，不再多言。

“部长，传输通道已阻断。”

沙枰稍微松了一口气，传输通道的切断意味着对方无法再肆意散布消息，已经被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压力，民众的反对意见高涨，这对他的仕途可不是什么好事。忽然，其他人的影象卡在了原地，全息屏幕闪烁，雷娅出现在了沙枰面前，作为布里埃实验室的总负责人，想跳过恐怖分子的监视与外界联系并不难。不过出于谨慎，沙枰仍旧没有先开口。

“是我。”雷娅迅速开口，“白典那家伙把电控中心的系统搞得太严实了，我进不去，你快让他们协助你把岛上处实验室以外的地方的电都断了，我要上传。”

“实验资料吗？”沙枰确定了雷娅的身份。

“嗯，我脑子里的。”雷娅轻描淡写，但沙坪明白，她要将自己的整个意识上传到实验室的加密云空间，过程中一但出现一点偏差，一切将不复存在。

“必须这样吗？为什么不直接黑掉他们？”

“他们早有准备，这几个混蛋不简单，即使我跳过了监视，也随时会被他们发现。”雷娅非常冷静，“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所有的过错，我来承担就好。”

“不，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成果，我必须......”

“就是因为是我们的成果，所以要保住它！”雷娅打断了沙枰，“我们调取隐私确实不对，但为了拿到更全面的数据只能这样，这样分析才有意义。人们总在隐藏阴暗的一面，但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潮湿、发霉、腐败，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些漏洞，去杜绝他们的发生。如果想要一个相对完美的安全的未来，必须用当下和过去作基础，甚至牺牲！”

沙枰看着雷娅眼神中的疯狂，想起了他们初次再布里埃实验室相遇的情形，他对雷娅一见钟情，就是因为她神色中的疯狂，刺激着他克制的本性。

“而且，又有几个人能察觉到呢？当我们踏入这个密切联结的世界，享受着即时的便利，就已经对隐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雷娅冷笑。

“甚至，完全忽视。”沙枰接话。

“不废话了，想我了就老地址见。”恋爱时，为了躲避老教授的唠叨，他们总是通过自建的网络聊天室聊天。

“娅。”

“嗯？”

“我......你会一直都在吧？“

雷娅一笑，风姿不减当年，她并没有回话，切断了通讯。沙枰觉得轻松了一些，毁掉实验室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但他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他对雷娅的能力十分放心，他还是感觉会失去她。

“刚刚怎么了？”一位负责人有些慌张。

“没事。”

见沙枰说没事，大家也没再多问。沙枰马上联系了电控中心，获得了协助。五分钟后，一线已全部撤出，同时，恐怖分子也提出了再次通讯的要求。

“挂断。”沙枰没有一丝犹豫，有几个负责人瞄了他一眼，眼神仍旧各不相同。

随着外围撤出，恐怖分子已料到结局，他们互相点烟，大口抽着，烟头闪烁在昏暗的实验室中，逐渐熄灭，如同他们易碎的生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光明的来临。在距离三点整还有30秒的时候，光明如约而至，光明掠夺了布里埃实验室曾经的辉煌，在一声巨响过后，满载而归。一切都消失了。

沙枰翻阅着多年前的资料，思绪万千。

“布里埃实验室总负责人雷娅，以公谋私，利用权限窃取陵城公众隐私，与恐怖分子合谋，以完成疯狂的天眼项目，攫取利益。安保部长沙枰大义灭亲，及时挽救了陵城有史以来最大的隐私危机。”

沙枰翻看着那条新闻自嘲地笑了笑。虽然自己得以保全，也将二人的项目继续了下去，但随着项目的完善，关于雷娅的记忆也在沙枰的感官中淡化了。

“也许十年前，就该说再见了吧。”沙枰回复。

“如果你没有果断放弃我，你就不是我爱的沙枰。”

“你果然都知道。”

“你也知道，我爱项目胜过你，你从没问过我为什么不回去。”

“我们都一样疯狂。”

“你是我爱的沙枰，所以你放弃了我，我会更痛。”

“这是个悖论。”

雷娅不再回话，沙坪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了。

有的人就像风筝，一旦松开就飞远了，而有的风筝也像人，跌入尘土，总有肮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