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身定做

“我叫黎锦德,黎民百姓的黎,前程似锦的锦,厚德载物的德。”

    他在公司迎新会上这样自我介绍道。

    围聚的同事为他鼓掌。

    他端坐下来,打量着这些同事。漫不经心的目光停留在一些年轻女性同事的身上。

    比如那名徐姓的女子,个子不高长发及腰,白皙的有些病态的皮肤,以及令他有些动容的与身体不成比例的丰满臀部,白色的紧身裤上三角苦茶子的痕迹。那微微凸起的优美曲线像一片纯白花瓣的边缘。他仿佛能闻到它清新的香味。

  又比如另一个王姓的姑娘,消瘦的身材,些许小麦色的零星分布着青春痘的面庞,挺翘的鼻梁,还有笑起来迷人的酒窝。她眉眼明媚的像三月的阳光,透过纷繁枝叶落在他身上,而后从他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暖流。

  以及其他各有特色的女性同事。

  他心里暗想要是与她们其中任何一位能结为伴侣就好了。

  这样想不由得吞咽下口水。

  他是制造部的一员,在一家设备厂上班,工作内容就是没完没了的接电线。那些貌美的女子大多不是制造部的,所以从那次迎新会后便极少见了。

  “我相信多加一两天班也不会死人!那些请假的,都像你们这样一点小事就不来上班,那公司还不开不开了!”

  他的组长在开早会时这样与他们说。

  他因对方的言语透露的不尊重而有些生气心里这样讽刺的想,一条优秀的狗并不需要主人刻意训练安排,它便会自觉的维护主人的利益。履行好看家护院的职责,见到路过的可疑行人就会狂吠。

  但在社会的规则里,资本的运作里,是没有尊重可言的,他只是资本盘剥工人的工具,他也同样算是在遭受剥削,如果他也在这种境况里感到煎熬的话。

  时间像老旧厂房墙面慢慢剥落的墙皮,不知不觉就落了一地。

  人们总是压抑的,连日的加班让他身心俱疲,二十来岁身体发育成熟后,刻在基因繁育的本能让他燥热难安。

  他脱发秃头的趋势,干瘦的矮个子。人们对美好的追求是一致的,不分男女。

  像一些鸟类雄性鸟会用鲜艳的羽毛或者一个精致保暖的窝来吸引雌性与它交配繁育一样。

    像一些动物比如猴子一类,通常只有群体的首领猴王才享有交配的权利。

    又或者从人类族群的发展而言,以进化论的观点应当优生优育,适者生存。外貌生存环境与丰富资源也是在人们繁育这件事上重要的考量因素。

    不过这自然不是绝对的,人到底是感性的。这个世界太大了,人们高矮胖瘦,心里畸形怪状。

    现实中有许多的人并不优秀,收入长相一般却也结婚生子,虽然只是大牛马生了小牛马罢了。

    但牛马是高楼大厦的基石,是参天大树的根须。

    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合情理的。

    所以他在饭堂吃饭时,盯着徐姓女同事,用叉子将一片莴笋和一团米饭送进嘴里咀嚼,她的腮鼓动着,食物在她嘴里被咬碎与她的唾液混合。他想象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所以他在工作时与同事讨论她丰满的臀部,他下头的想象着她一屁股坐在他的脸上时令人窒息幸福。

  但止于想象与言说。

    人们有时是不对等的,不管你承认与否。他不觉得自己符合对方的择偶标准,不管是哪方面。

  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追求是其生命的内驱力。他认为这有助于他去对抗人生的虚无。但不是切实的拥有就像望梅止渴,只会令他越发的饥渴。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路灯因线路接触不良而闪烁,高楼遮挡处行车的鸣笛声。他由燥热到干枯的身体里迸发出黑洞般无止境的欲望。它疯狂的撕扯拖拽着他的理智。他一度认为自己或许会成为一个恶魔,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恶魔,只是将要褪去人的皮囊。

  黑夜里他的眼睛冒着幽幽绿光,邪念从心脏的剧烈跳动开始,经由动脉血管的汹涌到皮肤表面,渗出。

  路灯停止闪烁,周遭时间停滞般的寂静,他的眼前一片猩红。他感到四肢百骸鼓动的力量,仿佛可以撕裂时空。他一跃而起,飞跃几十丈的高度,落到宿舍楼的楼顶。

    向下俯瞰,或远或近的人们,或举起手或抬起头或张着嘴,透过墙壁,透过不远万里,一切都在他眼里。

    他心念一转,想见的人便出现在眼前。她取下了眼镜,洁白的丝质睡衣,披散着长发,端坐于梳妆镜前,镜子里反射出一个躺在床上男人的身影。

    他的心脏骤然一缩。

  “咚!”

  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

  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影碟倒带般回溯。他感到像是游离的魂魄重回躯壳一般,身体的感官突然链接成功。

  只感到出了一身冷汗,身体虚脱般无力。

  如此恍惚过了数日。

  他方才从那时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他不禁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可笑。

  爱真是种奇怪的情绪,他们分明没有什么交际,他却因为她与别人亲近而感到难过。

  人们的交际总是带有目的的,就好像同事们总是那我额头M形状的发际线开玩笑一样,他的容忍只会换来更多的取笑。人们的交互总是难以避免的存在着博弈。

  他不由得展开到,与她的接触。自己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并占据一定主导地位。

  他想必定是她生命里缺少的一块儿,他们因为彼此而完整。但她缺少什么呢?

  她们总是笑靥如花,与同事相处融洽。而反观自己,上班下班,打游戏,喝酒。

  辛辣白酒在舌头上灼烧,经由喉咙食道进入胃里。迷迷糊糊微醺的感觉,让他的内心膨胀起来。忘乎所以,酒醒以后又迅速萎缩。

  原来心里空缺的是自己,所以才会急切的想要,抛却生理上的因素不谈,心理上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健全。

  但世间有几人是健全的,何以健全?

  不过是慕强的心理作祟。

  人们总是痛苦的活在复杂的来自各方面的评价体系里。想要迎合别人却总是碰壁。

    所以鲜花之所以美丽在于它不为任何人绽放。你之所以觉得我优秀是因为己身丑陋,你之所以觉得我丑陋,是因为你的眼里只有丑陋。

  他不由得轻笑出声,走神之际,时近中午。百年不变的音乐想起来,在嘈杂的风扇桨叶转动声,空调吹气声,下班匆忙的人群行动声中若隐若现。

  人们挤进货梯里,男男女女,他借机靠近她,克制的嗅她头发上的味道,洗发水的香味,她脖子上的痣,绒毛,赘肉和皮肤的纹理。

  “咚!”

  钟声响起。

  四周变得寂静无声,拥挤的人群将他贴近的她的脖颈,他粗重的呼吸扰乱她的头发和竖直起来的绒毛。她慌忙的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她镜框里颤动眼睛,脸颊的红晕表达着她的紧张。

  他嗅到她脸颊上另外一种味道是与头发上的截然不同的味道,一种洗面奶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

  她见他如此下头的行径,忙用手撑住他的身体,以防他靠得更近以至于贴到自己脸上。

  电梯门咔咔作响的缓慢打开。

    四周又嘈杂起来,他被推搡着出了电梯。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但在浓重的乌云夹缝里透出了阳光,一束金色的光柱投射到底下的人身上,身在其中的人们享受着那赐福般的幸运。

    他看到她的头发泛着红光,周身包裹着光晕。她伸开双臂,颇具宗教意味的迎接着神圣的光辉,试图获得救赎。

  或许她真的是遗落在凡间的天使,但讲心里话把她比作天使是有些过于抬举她了。不过在一定的前提条件下他也可以将她捧上神坛,如果他可以的话。

  他最近总是听到不知何处而来的钟声,震颤人心。这个声音使他穿梭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只是在另一个不同的时空里,他似乎并不能完全的控制自己。有些感触也虚幻般的似有若无。

  他手里握着冰凉的橘子味汽水,钟声响起。一转身迎接他的是一个女性温热的鼻息。

  她细长的柳叶眉,应当是纹上去的,红润的嘴唇应该是涂了口红,白皙的面颊,似乎打了粉底。

  陌生的长相,此前未曾相识。

  钟声有时迟到,有时缺席,一眨眼,这个人就消失不见。

  他埋头接着线,视线一时模糊,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这台设备什么时候能安装完成?”

  他有时胸中充斥着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沸腾。时不时冒出个气泡,破裂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

  “你别催我,催也没有用,你要实在急得不行”

  说着递给她一把剥线钳。

  “上手帮帮忙!比你搁这儿废话有用多了!”

    她悻悻的离开了。

    他后知后觉认为自己的态度不对,不过对方已经有未婚夫了,理所应当不能享有单身女性的特权了。

    然后钟声响起。

    她快步走了过来,蹲在他的身旁,将面颊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侧脸。

    “那我来帮你,你教教我怎么做。”

    他看着她笨拙的扒着线皮,白皙的手掌,细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用拇指蹭了蹭自己手掌的茧。心想。

    我似乎是个粗人。

    他莫名的悲从中来,情绪低落。

    低沉的情绪像溺水般让人透不过气来。他扑腾着无处着力,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希望能借力获救。

    但阴阳逆转,乾坤倒置,令他感到窒息的情绪转而变成了倾盆暴雨,她撑着伞离开了。

    泥泞的雨地里,雾气蒙蒙,一眨眼就看不清她的身影。

    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侧着身子靠近床边,或是面壁,或是盯着天花板,空调呼呼的吹着冷风,但依旧燥热,他把手插在内裤里。一种束缚的心理暗示令他不那么想动弹。

  钟声想起。

  他侧着头看到她依偎在他身旁,均匀的呼吸,紧闭的眼睛,他想吻上去只当是春梦一场。

  但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又是数日,钟声响起的愈加频繁,如同秒针嘀嗒的频率。

  他看着她迎面走来,身旁刷新一个男人牵着她的手,又加载失败般变做空白。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乌云顷刻间消散,飞禽闪现似的写出一连串的省略号。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许久,印象中他似乎从一出生就是这般模样。

  原来,我活在自己的濒死的回忆里,所以记忆错乱时不合情理。所以当这一切崩塌的时候,我就会从梦里醒来。

    “病人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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