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干什么呢?这是七年前我和安站在公交车里时她说的第一句户,但即使只相隔十几厘米,她依然不断尝试躲开我的目光。去买书吧。买谁的书呢?不知道。我茫然的摇摇头,这样与安近距离的聊天,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安,你想知道你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我问。嗯?安转过头看着我,有点惊讶,但表情又立刻回复到自然。如果愿意的话,你就说吧。你好像月亮,永远只用一面对着地球,所以即使我们算得上聊得很开,我还是觉得看不清你。我想到底是现实中的安静掩盖了你网络中的活泼呢,还是网络中的活泼剥夺了你平日里本应有的笑声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呢?安没有回答。许久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窗外。
我和安从公交车上跳下,风还是很大,迎面吹来有些冰冷。安捂住嘴,一直走在后面。我刻意放缓了步伐,安的声音却在她指间流出,没关系,我丢不了,安的命很大。我们同时笑出来,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走进图书大厦的时候,安的面颊还是红红的,安推开我的脸,不许看我,安说,然后一个人径直走到书架前。
我漫无目的的游走于各个盛满书的木架子间,红红绿绿的书让我迷失了自己。我是平日里不怎么看小说的人,但在那一天却突然坚决的抽出了一本安妮宝贝的书。安好奇的走过来,你喜欢她的书吗?安说。“写作的本质就是释放出人性。”我默念出那句一直记在心里的话。安有些惊讶,但随后笑出来,你最喜欢她写得那篇文章?《七月与安生》,我毫不迟疑的说出口。
从图书大厦出来,我们每个人都吃着DQ买的冰淇淋,沿着长安街走了很久。一路上灯火通明,急匆匆的行人把深秋北京的夜晚渲染的更加寂寞。我们有时看看远处的行人,有时有一腔没一腔的搭着话。不冷吗?我问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好吧。我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安身上,安没有拒绝。走到北海附近的时候,我们都靠在石桥上向下看,夜色下的水面因无人打扰而显得极为平静,偶尔因树叶的坠落泛起的涟漪也温柔的一闪而过。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爱上海吗?安说。嗯,我点点头。因为那里有会做很好吃的炒年糕的奶奶吗?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安捡起脚下一颗小石子,丢进水里,水波被吓得四散逃开。16岁那年,我第一次喜欢上安妮宝贝笔下的上海,孤单,颓废,西区酒吧里喝着冰水的穿着白棉布裙子的女孩,地下铁里留着平头站在黄线前喝着热咖啡的男人。我原以为我爱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幻想,我的幼稚。那种氛围,那种环境,是那么的狂野不羁,就像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的在幽深的地下通道唱歌的女孩。她们的声音被扭曲,因为她们的生命早已不再笔直。嗯,安,你是天蝎座的吗?哦?安有点诧异的看着我,好像不是吧?那你为什么会有天蝎座般安静的外表和狂热的内心呢?安夸张的拧紧眉毛表示不满。
你去过上海吗,安?嗯,安点点头,我去过,但只有三天,17岁的时候我禁不住诱惑,去了那个躁动的城市,我在地铁里四处寻找平头穿棉布衬衫的男人。那你找到了吗?没有,只有穿着不怎么考究的年轻女人,安苦笑出来,我是不是很傻?没,你只是太认真了,我安慰她说。我在上海待了三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我的眼里,地铁里穿行的人群都只是穿着工装窄裙的职场女人,而在某人的眼里,那却都是穿着白棉布裙子,耳朵里充满音乐的女孩,所以从上海回来后,我决定自己写东西,因为这一趟上海之行告诉我,文字表达的,永远是作者自己的世界。我听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心里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而当我若干年后踏上另一个不是北京的城市,去寻找另一部小说中的场景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的安的意思。
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和安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我打开车门,和安坐在车厢后座上。一路上安都沉默不语,盯着窗外的夜色发着呆。当出租车路过我们在和平门的高中时,安慢慢的扭过脸来,问我,虓,你想去哪个城市上大学呢?我摇摇头,还没什么想法呢,但是很想去上海。是吗?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容,那你想学什么专业呢?真的很难讲,我叹口气,还记得高一的那年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黑暗中指点我,期末考试出来后,我的成绩算是中上等,但是所有科目里,只有历史政治和语文,这种我从来不屑听讲的课考得很好。而自己打小就很优秀的数学和物理化学等理科专业,却都在中下等。于是就在高一那年的期末,在高中文理分班前的最后阶段,我动了想学文科的念头。但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时,他们反对的态度极为坚决。从小就擅长理科的我,就因一次偶然的考试发挥问题就改变人生的轨迹,似乎也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安,我父母想让我学理科,可是我其实挺想学文科的。安略带惊讶的看看我,你不是理科一直很好吗?怎么又想改变初衷了呢?再说,你要是学文科的话,你又能选择什么专业呢?难道是律师吗?警察再少,也不能让小偷去当啊。安说完,捂住嘴笑起来。嗯,是啊,如果我选择了文科,以后又能选择什么专业呢?
或许是中文系吧。我小声说出来,记得这应该是我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中文系这三个字。安听了,又把脸转向窗外的方向。与此同时,我突然感觉左手小指中间的一段被一截软绵绵的物体所包围,一股电流霎时传遍我全身。
虓,我们勾手指,答应我,明年的九月,我们一起去上海读中文系。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盯着安的眼睛,下意识的也弯曲了自己的手指,可与此同时,任青跑下楼梯时咚咚咚的脚步声又在我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