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是一个诗意的名字。和栖霞寺有缘,初见便觉亲切,也一早就发愿,想来寺里禅修。然,桂博士对我说,去可以,把图带上。当时想是机缘未到,也就罢了。但心里是一直念着的。
佛家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时隔一年多之后,我来了。交上手机,穿上禅修服,闭上嘴,这就是进营所要守的第一条规矩。师傅说,把外缘关上,让心清净,才能有所开悟。
禅修营的作息是早五点至晚九点,中间有个别小时的午休和大和尚开示,除此之外的时间,全是个人的修行。早期读铃木禅师的《禅者的初心》,对于坐禅和冥想,有过一段时间的尝试,但没有这么久的坚持。因此有一些忐忑:会无聊的吧?但禅修的过程中,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甚至生不起这样的心思。
细致地说,禅分坐,卧,行。
我当然最喜欢卧禅,常同舍友吹牛,经过本人八年(本科五年,硕士三年)的研究,探讨出人类最舒适的姿势,填补人体工程学界一大空白。然,我的卧禅一般都在不知所云的梦里度过了,若被催促起床的敲罄声打扰,还有些许怨念,不足为外人道,也没有细讲的意义。
至于行禅,我喜欢在五点钟左右的晨间行。五点钟,天光还是温和的冷色调,每一株小草上,都沾着些许露水,也同样都是冷色调的。同样冷色调青石铺就的行禅小道,就布于青草之间,一人宽,五六米长。我喜欢的小道在尽头处设有一扇花格漏窗。窗内是清净的庭院,窗外是清净的世界。早晨清爽的风撩动起宽大的禅服,我背手行走在这条清净的小道上。闭上眼睛,去倾听每一步的抬起,移动和落下。时间似乎是停止的,世界似乎也可以不存在,此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此时此刻的呼吸,同脚步缓缓抬起,移动,落下的节奏结合在一起,自己似乎也可以是不存在的。就这么,一段五六米长的路,可以走上两三分钟的时间,当觉察到眼前有障碍的时候,已是到了漏窗跟前。窗外,在绿树的掩映下,庙前的碑亭露出翘起的屋角,小广场上,扫地师傅似乎已完成了他的工作,安静地闲坐在台阶上,享受着他的成果……缓缓转身,便又是回到了这座清净的庭院,在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或者说,我又一次的成为了这个世界。
至于坐禅,我是有一些研究的,奈何腿不争气,不到半小时必然酸痛难耐,才要渐入佳境,便被疼醒过来。而再坐下去,这种感觉又没有了。每日五六个小时的禅坐成了一场与痛苦的搏斗,搏得满头大汗,却又一点脾气都没有。
某日晚间行禅,偶遇一老和尚,谈起他自己入禅定的经历,眉飞色舞,多么多么神奇。又问起他为何出家,他神秘一笑:释迦摩尼佛祖召唤我来的。至于说如何召唤,他又讳莫如深,给我们留下一个背影。好奇心特别重的几个女同修追上去,他摇摇头:不能多讲,不能多讲。然后手舞足蹈地开始讲起来。
他的话我并不完全听得懂,将听懂的部分,结合他当时的动作和表情,整理如下:
1985年的时候,他在安徽务农。某个正午时分,忽然,只见天空中巨大的光华自上而下晕染开来。然后,他就见到了观音菩萨和释迦摩尼佛祖。两人身形高大,他站着不及他们的腰。他下意识地跪下,连磕九个头,并双手合十,问佛祖:我此刻学法,此生能否成佛。佛祖答:可以开悟。于是,他便放下农活,上栖霞寺出了家。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容置疑。出家人不妄语,尤其是这种不容忏悔的大妄语,是断断不可编的。不管这是实相也好,还是幻象也罢,想必他是真看到了的。至于他是否真能成佛,我也不好猜,但老和尚今年74了,依旧面色红润,健步如飞,说起和修行有关的事情来滔滔不绝,想必他是快乐的。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某个中午开始,他的生命里就多了非同一般的希望,从此也去除了繁杂,有了意义。这种简单的快乐是令我们所有人羡慕的。
今日就出关了。原想着,闭关七日,待到出关的时候,必已是个绝世高手,身后光芒万丈,背上大宝剑,斩妖除魔,半盏茶的功夫,便立下不世之功,为万世传颂。然而今日,没有光,没有大宝剑,也没有妖魔,甚至于连拍只蚊子的心都没有了。
此心是平和的,愿能带着这份平和,和未来谈一谈。
(附空调失灵的那两天,卧禅失败,溜出去偷画的几张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