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背负行囊,搭船而下江浙。举目山川秀美,水乡泽国,玉静不禁感叹道:“好一派江南风光!”
船至中流,突然起来一阵大风。船身摇晃不定,圆良迅速把持船舵,稳住船身。
渡济令人下船登岸,但见远处峻岭连绵,梯田层叠,村落散落其间。
四人正行间,一辆花轿迎面而来,四周鼓乐齐鸣,鞭炮齐放。花轿前方,有只踏路牛引路。
墨缘一看踏路牛,心知来到处州之地。(今浙江丽水市)处州,自古便是畲族居地。
“如今已至畲人领域。畲族之俗,婚事为大。此踏路牛,便是辟邪之物,能护平安。”
言语间,忽闻前方喧闹声起,但见踏路牛疾奔而来。众人皆惊慌失措,鼓乐声、鞭炮声骤然断绝。
踏路牛愈发逼近,似已失控。圆良身形一展,伸出右手,五指铁钳般紧紧扣住牛绳。
牛绳至圆良之手,犹如长蛇被驯。圆良紧握其绳,一跃而起,稳坐牛背之上。
踏路牛于圆良握绳之际,如撞无形墙壁,其前蹄高扬,猛然落地,激起一片尘土。
众人见状,惊叹不已。
“若非道长及时出手,今日险矣!” 长者深吸一气。
圆良笑道:“无须言谢。”
话语间,众人心中狐疑渐生,这花轿内毫无动静,令人甚感异样。
“崔萍,崔萍。”长者连呼数声,却无半点回应。
长者皱起眉头,小心掀开帘子,可轿内却是空无一人。群人一阵惊呼:“难道又遇见牛妖?”
听闻言语,玉静开启匣子,掏出寻妖铃。铃声旋即清脆悠扬,愈发响亮。
“东面!”
铃声所向,众人紧随其后,依指引前行。穿越一片茂密林木,来到一片开阔山谷。
山谷之中,花海盛开,香气四溢。花海秋千上,荡悠一红衣少女,正为失踪新娘崔萍。
众人趋步近前,只见新娘惊魂未定,目光游移,似在追忆方才之事。
“此为何故?”长者问道。
新娘道:“我亦不知,方才坐于花轿内,忽感头晕目眩,随即失去知觉,醒来已在此地。”
疑惑之际,林间突闻声响,似有人影不时窥视。
“何人在此?”玉静高声喊道,欲看清其面容。
人影似被惊扰,随后消失,四人旋即穿过茂密林木,但见前方不远处,一黑衣人鬼鬼祟祟,其面蒙有黑布,仅露狡黠双目,手中持有长棍。
蒙面人似有所觉,突然转身,手中长棍横扫而来。四人反应迅捷,纷纷跃起。
林间响起一阵打斗声。
经过一番激战,渡济终得破绽,将蒙面人制服在地。
“你究竟何人?为何要害新娘?”
蒙面人道:“嘿嘿,我仅一小喽啰。”
渡济撤下其面,惊见为牛头面貌,角锐如刀,双眼赤红。
“竟为牛头人!”渡济手中收魂镜熠熠生辉。
牛头人一声惨叫,身躯猛地一颤,似受致命一击,一具牛皮坍倒于地。
四人携牛皮归来,群人目瞪口呆,纷纷言及畲族几桩抢婚之事,多半是新娘失踪,遍寻不得……
墨缘旋即打开录妖书,寻得畲山记载:“畲山地域,有牛妖作祟,此妖力大无穷,狡猾多端,尤喜抢夺新娘,以阴补阳,为祸一方。牛妖匿居岩穴中,洞内阴阳之气交织,时阴冷如冰,时炽热如火……”
“牛妖已害我妻,恳请道长除妖。”
畲民听闻声泪俱下,悲戚满面,似经久其害。见畲民惨状,四人心生同情,遂定计前往居岩穴,欲探牛妖藏身之处。
畲山群峰叠嶂,云雾缭绕,居岩穴位于半山间,洞口被古树遮掩,仅能远观隐约之形。
渡济取出符篆,符篆化为仙鹤,载四人至洞口。
洞内仅有微弱之光。玉静取出陈太婆所赠珍珠,珍珠光华四溢,犹如天灯。光映之下,见洞内蛛网遍布,纵横交错,密不透风。
玉静道:“我等需谨慎,勿被蜘蛛网所困。”
四人小心前行,见石壁悬挂钟乳石,又闻水珠滴地之声,进得深处,见室内床铺兽皮,旁摆法器。
突然间,洞内咆哮声起,见是一道牛影冲来。
牛妖手持牛角,寒光闪烁,锋利无比。牛角能刺穿坚石,挥舞犹如疾风。而牛妖快如闪电,瞬息间穿梭数次,令人力不从心,连连败退。
“牛妖受死,取你牛角炖汤!”圆良持剑斩来。
牛妖稍愣,但未露惧色,向圆良猛冲。圆良身形一晃,避其锋芒,挥剑斩向牛角。
此剑凝聚全力,犹如雷霆之势。巨响骤起,一只牛角被砍落,鲜血四溅。
牛妖哀号震天,愈显癫狂,身毛尽竖,猛扑圆良。圆良闪避不及,被撞于岩壁上,砰然坠地。
圆良只觉周身如裂,动弹不得。抬眼望去,牛妖步步紧逼。命悬一线之际,渡济手举收魂镜。
牛妖察觉有异,挥手间,其身渐趋朦胧,竟倏忽隐没,渺无踪迹。
“隐身之法?”渡济愕然而言。
环顾周遭,风声不起,林鸟无声。四人心中皆有余悸,恐牛妖猝然发难,难以防范。
圆良忍痛而起:“我等速速下山,以免再遭此难。”
玉静赞同道:“此妖非同小可,隐身术更是难测,速离此地为妙。”
“既如此,便依计而行。”渡济怀中取出符咒,瞬化巨鹤。一声长鸣,仙鹤腾空而起,飞向畲村。
四人乘鹤翱翔,凌空俯瞰畲村,但见田野苍翠,山川秀丽,心怀感慨。
玉静忿然道:“如此美景,竟遭牛妖荼毒,令人痛心疾首。”
墨缘毅然言道:“我辈须速除牛妖,以复畲村安宁。”
仙鹤盘旋而降,落于宽敞之地,引得畲民瞩目围观。
“此为何物?”
“乃是仙鹤!”有识者惊呼。
四人自仙鹤而下,渡济举手一挥,仙鹤倏然隐没。众人惊叹不已,如此仙术,令人敬畏。
“道长,此何法术?”长者近前道。
“此为我等坐骑。”
“道长神通广大,看来降服牛妖指日可待。”
玉静见圆良受创,心怀忧虑,令长者寻一处内室疗伤。
“即刻筹备。”长者应声。
畲民闻讯皆至室中探视,有人取出草药关切而问:“圆良道长伤势如何?”
圆良道:“无碍,仅为小痛,稍息即愈。”
“我来为道长裹伤。”畲女上前而言,其手法娴熟,令人惊异。
墨缘心知畲民医术精湛,世代传承。女子自幼受长辈教导,善理创伤,包扎有术。
三人皆致谢意,畲女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当夜宁静未久,忽闻村中群牛奔突,四散冲撞,蹄声如雷。村民避之不及,皆惊慌逃窜。
有村民遭牛冲撞,仆地哀吟;另有者被牛角穿身,毙命当场,伤者遍地。
“须寻渡济道长搭救!”村民疾呼。
玉静立于门前道:“大师兄正为圆良运功治伤,切不可扰,否则圆良筋脉俱断。”
言犹未已,蹄声隆隆,牛群狂奔而至。玉静心下一惊,若避牛群,则疯牛必冲室中,扰乱渡济运功。
她无暇犹豫,即取剑刃,聚力剑劈牛头。只听得疯牛一声惨叫,旋即牛头落地,鲜血溅身。
“师妹如何?”墨缘急问。
“无妨。”玉静摇头。
“务必小心,疯牛甚是可怖。”
“速入室内,问师兄已运功几时?”
话语刚落,渡济已翩然而出,手持符篆,厉声喝道:“定!”
须臾间,牛群驻足原地,了无生气。畲民眼中尽是绝望,犹如天地崩塌。
“村中牛群肆虐,践踏我田畴,摧毁我屋舍。”
“我等生计无存,何以度日?”
玉静温言抚慰:“诸位乡亲,且莫哀伤,我等共谋良策。”
“道长,务必除此牛妖,否则村民难安枕席。”
渡济点头应允,心中已有计较,令畲民高举火把,结伴沿村巡逻。
“诸位须谨慎,切勿离散。”玉静告诫。
畲民紧随四人身后,但沿途并无异象。正当众人欲返之时,忽有黑影自林间跃出,猛扑人群。
众人定睛观看,又是一疯牛跃出。
“师妹小心!”墨缘急推玉静。
玉静本能退避,但见黑牛非是向她而来,而是直冲墨缘。墨缘急诵御风诀,身形一闪,避开黑牛猛冲。
此时圆良掷剑高呼:“三师弟,接剑!”
墨缘身为书生,未尝杀生,此景心生惧意,手中长剑,重若泰山。
茫然无措间,疯牛再至。墨缘万般无奈,闭目挥剑直击黑牛。黑牛似觉危机,但已是不及,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墨缘俯瞰黑牛,手中长剑惊坠于地。
玉静近前抚慰道:“三师兄勿哀,此为自保。”
渡济又道:“我疑为牛妖施术,使村牛癫狂。”
村民惧色更甚:“道长,若牛妖再施此术,我等何以自处?”
“牛妖擅隐身术,难以对付。须破此术,方能制之。”
众人议事间,忽见疯牛尸身引蝇无数。蝇群嗜血成性,绕尸吮吸。墨缘观此景,忽有所悟。
“牛妖擅隐身,故难直视,或可用他法探其所在。”
渡济问:“何以探得?”
墨缘道:“如苍蝇之类,其嗅敏锐。牛妖体味,苍蝇可察。”
言及于此,众人颔首称善,遂决议即刻上山寻妖。
畲村纠合村民,执火把刀剑,蹑山径而上。及至洞口,圆良奋身而出,大呼道:“牛妖!可敢应战?”
其声振荡山谷,回音袅袅。牛妖未即现形,但闻洞内隐隐低吼,似为回应圆良挑衅。
众人齐声附和:“诛牛妖!保畲村!”
然牛妖终未露面,圆良心生一策,转谓畲民道:“牛妖畏惧,我辈向洞口溺尿熏之。”
畲民闻之虽惊讶,但皆愿一试,于是纷纷解带。溺液汇为细流入于洞中。
此时牛妖愤然飞身而出,挥舞巨角。渡济见状,旋即在其身旁穿梭。
牛妖欲将其击退。渡济故意露破绽,假装败退,引牛妖追来。牛妖果然上当,被引至平地,四周无树木障眼。
渡济回头,面露冷笑。此时圆良与玉静奔来,与其并肩而战。三人默契无间,如同一人。
剑光飞舞,将牛妖死活困住。渡济趁机举起收魂镜,牛妖见状急念咒隐身。又见渡济不慌不忙,掏出一符咒,轻轻一抖,顿时群蝇飞出。
群蝇乌压一片,循牛妖之气盘旋,嗡嗡声回荡四野,半晌,群蝇盘旋轨迹愈发清晰。四人紧盯双眼,心知牛妖已被群蝇捕捉,心中暗喜。
众人随蝇疾驰,林间树木渐密,待迫近牛妖隐身形之处,周遭气氛凝重。
忽有黑影自林中跃出,直取渡济,渡济从容侧身。圆良、玉静疾步上前,三剑合璧,牛妖为剑光所缚,动弹不得。
渡济乘隙再举收魂镜,直击牛妖。牛妖即时惨叫,身形化为血雾。
血雾渐散,唯见破碎牛皮于地。
村民大喜过望,欢声雷动。四人亦感欣慰,知村民久受牛妖之扰,恐惧难安,今终得解脱。
明月高挂,照亮畲村。
村民衣着华服,或弹或吹,祝贺牛妖被诛。月光下,畲人踏步轻盈,歌声清亮激昂。
忽有冷风吹过,气氛骤变。一道暗影自林中飞出,直扑畲民。暗影落地,化作一丽人。
“谁害死我家大王?”女子冷问。
畲民相视,未知其谁。
“若不交出凶手,誓将畲人屠尽!”言罢,女子吐丝缠绕而来。
白丝疾速纠葛畲民,村民惶恐,挣扎欲脱,但白丝愈缠愈紧。渡济等见状,挥剑斩向白丝。剑丝相击,清音铮然,然白丝未断。
女子疾行穿梭,张口再吐丝,一道白丝如矢疾出,瞬缠渡济。渡济大惊,白丝坚韧如铁索,欲挣未果。
“速取我腰间收魂镜!”渡济大呼。
墨缘回神,腾空而起,解镜而出。见墨缘举镜,女子急吐白丝,缠于树间,顺势一扯,身形轻盈,遁飞而去。
光芒敛尽,四周寂寂,畲民骇然,难以置信。
墨缘心思沉转,忆起初入居穴岩,洞内蛛网重重,步履维艰,此女莫非蜘蛛精?
闻言畲民怨声载道,方除牛妖,怎又来蜘蛛精?
“眼下如何是好?” 畲民面露惶恐。
渡济思索片刻道:“不妨我四人再返居穴岩?”
其余三人赞同此说。又至居穴岩,见一道蜘蛛网封住洞口,似阻四人入内。渡济窥其有异,挥剑断丝,但网似无穷,断而复生。
正困惑间,洞内忽飞白丝无数,疾缠而来。
“速避之!”渡济大喝,同时施法,一道结界凝于身前。
但白丝似有灵识,扭曲缠绕,欲破此障,眨眼间竟穿障而出,艰难延及四人。
墨缘心思电转:“可向畲民借些许陈醋。醋味酸烈,能蚀异物,不妨一试。”
渡济闪过赞许之色:“即刻前往!”
言毕渡济挥手轻扬,一道符篆化为仙鹤,载人复归畲村。仙鹤盘旋半晌,徐降村口。
渡济稳坐鹤背,告长者道:“我等欲借村中陈醋,请勿惊惶。”
“我畲村,家家善酿酱醋。”
长者即召畲民,告之事由。畲民闻是对付蜘蛛精,皆欣然应命。
醋坛罗列,望之如繁星点点,颇为壮观。坛间酸味浓郁,人皆掩鼻。众人心知此计若成,则妖邪可破;若不成,则前路未卜。
渡济立于坛前咏咒,醋坛继而腾空而起。许久,白丝与陈醋相触,瞬发细微嘶声,但见白丝渐软而断。
“果有奇验!”墨缘喜道。
余人更增醋量,未几白丝尽断。四人入得居穴岩后,见一巨蜘蛛巢,蜘蛛杂色其中。
众目所及,蛛网悬挂多具人尸,或破败不堪,或尚存原形。人尸为昔日牛妖所掠新娘,牛妖采阴补阳后,又弃与蜘蛛吞食。
目睹此景,四人心生寒意。
忽然间,巢穴惊见一巨蛛,通体深黑。头生一双赤红双瞳,八足锐利,钩爪丛生。
“我辈誓为无辜新妇雪冤!”
众人剑光频闪,直捣蛛巢,巨蛛自巢中疾掠而出,扑向四人。四人敏捷避闪,蜘蛛扑空,复退入巢。
墨缘乘隙以一坛陈醋泼出,蜘蛛顿时八足狂舞。渡济决意乘胜强攻,不使蜘蛛有喘息之机。
忽而蜘蛛尖啸一声,瞬息化为一妖娆女子,其轻盈一跃,已出洞穴之外。
“速追!”渡济挥剑而前。
女子飞至旷野,轻盈着地,见身后渡济等人,樱口吐丝缕缕。
蛛丝初出时,随风摇曳,继而漫天飞舞,若柳絮飘扬。银丝翻飞间渐织成网,欲笼天地。
眼见众人将陷于网罗,墨缘急智忽生:“我等勿聚一处,师妹向左,圆良兄向右,我则退却于后。渡济兄乘其神散,挥剑刺其口,断其吐丝。”
三人颔首赞同。玉静运力,左足一蹬,翩然向左飞去。圆良随之向右疾驰。墨缘默念御风术,退避三舍。
女子未料此变,一时愕然,再吐三丝,追袭三人。
渡济趁机挥剑,剑光直射女子之口。女子未及反应,剑已入口,但见她身躯剧颤,双目瞠圆。
“破!”渡济大喝,运剑前推。
一声脆响,女子妖口割裂,鲜血喷薄而出,蛛网瞬息间消散无形。
渡济趁机手举收魂镜,一道金光自收魂镜中涌出。女子痛苦挣扎,身影终归虚无。
光芒消散处,现一巨大蜘蛛皮囊,褶皱布满其表,其口部裂张,白丝摇曳。
村民见状皆是惊退,不敢近此骇人巨物。
“诸位勿怕,此为蜘蛛精皮囊,其元神已被收入镜中。”渡济言。
四人又将洞中所见,细细告之畲民:昔日被掳新娘,已在洞中惨死。
长者泣言:“多谢道长仗义相助,除我村此妖,否则,往后不知将有多少畲女遭殃?”
畲民闻言,无不痛心疾首。
朦胧月色下,畲村笼罩于凄惨氛围中。但见畲民围聚,焚香烧纸,祭奠亡魂。哀嚎声回荡夜空,闻之不忍。
夜半时分,四人未辞而行,月色凄清而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