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线九】难易

托涉的福,琥珀回去的当晚就真的发起烧来。

病来如山倒。量完体温后,药研盯着体温计上38.7的数字:“人类的身体如果温度太高好像会对大脑产生不良影响。”

“怎么样的不良影响呢?”三日月问。

“会把大脑烧坏,变成傻子。”

“之前看到主公半夜只穿着睡衣跑到实验室去就觉得不妙了!”歌仙把冰袋细心地敷在琥珀额头上,“身为脆弱的人类还要这么折腾自己!”

“我们还是不要打扰,让小琥珀安静地休息吧。这个样子恐怕也不能继续工作,劳烦歌仙先生帮忙写个病假条。”三日月打圆场,把仍在絮絮叨叨的歌仙推了出去。

病假倒是很顺利地批了下来,琥珀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两天,总算退了烧,然后就受到了付丧神们的轮番关切。光忠特制的营养餐自不必说,她不大的床头柜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慰问品,花束零嘴还有祈福结,令她很是哭笑不得。

养病的日子总有些乏味,琥珀在床上支起了小桌板,把之前的材料又通通梳理了一遍。要想净化暗堕,首先需要将两种灵力特质分离出来,她的思路大概是从清体和浊体的区别特性出发,导出多余的浊体,再注入平衡的原始灵力。

在她一筹莫展,想找点别的什么来分散精力的时候,狐之助适时带来了消息:新刀静形薙刀,正式入驻锻刀炉。

冷了多时的炉火重又熊熊燃烧起来,刀匠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热情。琥珀一边翻看着论坛上审神者们分享的锻刀公式,一边指挥着刀匠扔材料。

“主公你为什么又不穿袄子!身体才刚刚有点起色又要着凉了!”歌仙不由分说把熊皮一般厚重的大棉袄罩在琥珀身上。

“这里有炉火,很暖和的。”琥珀申辩着,她又不是古代深闺里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但还是乖乖地自己扣好了扣子。

“审神者大人,一小时三十分之后请迎接新刀。”

“审神者大人,两小时三十分之后请迎接新刀。”

“审神者大人,四小时之后请迎接新刀。”

“审神者大人,三小时之后请迎接新刀。”

歌仙眼睁睁地看着琥珀把攒了两年的加速符雪片似地扔进或红或青的火焰中,收获一个又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而本丸仓库里的资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刀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可能又要失业了怎么办。

“我说。。。”歌仙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痛,“这样下去恐怕。。。”

琥珀铁青着脸色:“两百振了。。。”

“本丸上上下下还有六十多口。。。”歌仙试图让审神者明白本丸的处境。

冷静下来清点了一番剩余资源,琥珀的心下一片冰凉。“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她抽了抽鼻子,自我检讨道。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这半年的薪水被无情克扣了。

歌仙宽慰道:“主公也不要过于自责了,虽说不是雅士所为,不过精打细算正是我的长项,请尽管放心。”

不多时过去,琥珀府上迎来了一位访客。

涉带着他的新任近侍——静形薙刀——来访。静形因着身高限制没有进屋,光是他坐在廊下和岩融谈笑的背影,都高大得像座小山。

琥珀沉痛的内心又被扎了一刀。她灌下了一杯热茶,维持着风度:“恭喜涉君锻出新刀。”

“这没有什么。”涉浑不在意地笑着,“时空局这回是狠心要宰我们一刀,我用了十张御札才锻出的静形。”

都不用推算,按涉君的锻刀风格,十张御札就说明锻了十次。

“怎么不见你本丸的静形?”涉恶意地明知顾问。

风度?她不需要。琥珀微笑道:“病中灵力不纯,我试了几次也就作罢了。”说罢又招呼歌仙:“不是说刀位紧张吗?我记得之前有新锻出来几振三日月宗近,要是放不下就拿去炼结吧。”

涉脸上的笑容出现了几道裂痕。

歌仙对两个审神者幼稚斗气的行为感到无语,装作领命去了。

“至于吗?真是睚眦必报。”涉赌气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搁到了桌上。

琥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涉气得转过身去翻她的书架。“这几天有进展吗?”翻了几本过期杂志觉得无趣,又问道。

琥珀正了颜色,说起了自己的思路。“但现在的难题是如何导出浊体。高桥他们是想要分离过滤,但从过去的实验报告来看,都失败了,可行性应该不强。”她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我的想法是从浊体的特性出发,清体浊体相生相克,那么是否可以用清体因子作为引导,将浊体吸引出来呢?”

“你是说因子植入?”这是近些年才不断完善起来的新技术,将不同材料制作成分子级的因子,发挥不同的功效,最常用的应用是在医学领域,琥珀那个时代,应该只出现了这项技术的雏形,看来她在方面下了不少工夫。

“如果我的想法可行,的确需要用到这种技术。”琥珀点头,“可惜就我做过的几次实验来看,他们相生的属性比相克更明显,在模拟体液环境中,两种因子一接触就融为一体了,根本不存在进一步操纵的可能。”

涉沉思着,没有作声。琥珀不想打断他的思考,便自顾自地整理起笔记来。

“既然这样,”涉说,“能不能尝试更多灵力类型呢?比如不同浓度,纯度,部位等等。”

这回轮到琥珀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涉看着她若有所思的侧颜,不知怎地酝酿出一股柔情来,能让她这样凝神思索的,如果不单单是纸面上这些冷冰冰的数据就好了。

伸手替她拨开鬓边垂下的碎发,指尖轻轻划过肌肤,柔滑的触感却像是过了电一般熨帖到心里。这感觉涉再熟悉不过,因为没有刻意避讳,不管是手合上还是日常,肢体接触总是免不了的,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留意起这种异样,牵手或是擦肩,都像是远水难解近渴,又像是猫爪挠心,永远贪多嫌少。

“回头我再考虑。”琥珀顺势把头发卡到耳后,装作毫无异样地岔开了话题。琥珀不是木头人,她当然不会对涉越发亲近的行为毫无知觉,不想去计算和涉互有好感的几率和她锻出静形的几率哪个更高,她下定决心,不到真正云开雾散,看清对方的心思时,她这艘小独木舟是决计不会抛锚下海的,比起求而不得,单恋翻船这种事更让她的自尊心难以忍受。“说起来,我看到这周的论坛上不怎么太平,七图的难度真的提高了?”她问,这种事问精英组首席是绝没有错的。

涉说:“表象而已。不是溯行军变强了,而是我们变弱了。”说着调出了一份文件,“这是远山交给我的数据分析报告,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感受到怜悯目光的琥珀绷着脸接过了终端:“居然真的是这样。”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在论坛上听到了一些风声。一位自称是内部人员的发言者说,时空局通过某种手段限制了审神者的灵力输出,自然付丧神的实力也会随之下降,江户城本就十分凶险,这样一来原本能攻略的审神者就只能望而却步了,至于这么做的动机,这位相关人士分析,是时空局想增大审神者的战损消耗,迫使他们掏钱购买资源。

此言论一出,论坛顿时炸了锅,当晚琥珀甚至一度刷新不出最新页面,声讨时空局的主题帖一晚上被顶了两千多楼,可见讨论度之热烈。时空局最理亏的地方在于他们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致使相当一部分审神者在七图吃了个大亏,而事后他们也像和锯嘴葫芦似的,只草草发布了一则通告,补偿方案更是只字未提。

“如果你是说那个好事者的发言,那么他说的不全是对的,我倒觉得像是时空局特意派人放的烟雾弹。”涉说,“时空局这么做,提高收入是一方面,但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留住审神者。”

“诶?”琥珀细细一想,也明白了七八分。她讶异于涉会愿意把这些内幕信息披露给自己,继上次他让自己相信他之后,这次又是想对她说她是被信任的吗?偏头看去,见他一副话到嘴边的样子,琥珀很给面子地问道:“这要怎么说?”

“时空局和审神者这两个主体是紧密关联的,审神者既为时空局打工,也是支撑时空局运转的中坚力量,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什么阴谋,只是单纯为了机构的存续。在这之前,只要稍微勤奋一些的审神者,都可以攻略难度最高的七图,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对这份工作失去兴趣,就好像让小学生做加减乘除他们会乐在其中,可让中学生来做他们就会觉得太过简单枯燥,久而久之就会失去学习的兴趣。还有一个问题,加上过去两年的扩招计划,目前审神者队伍已经过于臃肿,事实上目前溯行军的数量正在逐渐减少,并没有那么多敌人供我们去剿灭,相对而言,财政方面就入不敷出了。”

“那为什么还要扩招?”琥珀知道,奈奈生也是因为这个扩招计划加入的队伍。

“为了业绩。”涉说,“向审神者敛财只能解得燃眉之急,最终还是要着眼于说服议会获得资金,让他们意识到时空局并非一块鸡肋,才不至于鸟尽弓藏。”

“人事臃肿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裁员呢?”

“裁员也是备选方案之一,我一向赞成审神者精英化,不过还需要很多前期准备,才能保证平稳过渡。”涉说,“可惜,时空局还不愿意这么快就失了人心。”

“首席高瞻远瞩。”琥珀道。

“我告诉你这些事,是希望有朝一日,你那位E等级的朋友被列上裁员名单的时候,你不要太过伤心。”

涉君也会关心她的感受吗?伤心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显得有些矫情。琥珀扯着嘴角勉强一笑:“眼下担心这个还太早了,不过还是谢谢。论坛上又有新动态了。”

现在被顶到最高的不再是那个内部人员的发言,而是另一个游行抗议的号召贴,看最新回复,参与者已经到了总部门口,正给大家直播现场。

“聚众闹事,拘留七日。”涉君评论。

琥珀也觉得有些过激了,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一目十行地阅览着图文内容。“等等。。。发起人的ID是。。。”

想摸光忠欧派。

琥珀离拘役所最近的一次是跟着涉君勇闯地下研究院,但这回她是扎扎实实地踏了进来。

拘役所的环境并没有她想像得那么糟糕,窗明几净,像一所现代化医院。

首席大人跟这里的头头交涉去了,没过多久千代子就被两个女警领了出来。

琥珀头一回见到这么憔悴的千代子,灰头土面,神采尽失,眼角还带着一块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还有别处受伤吗?这一天一夜你有吃东西吗?睡过觉吗?”琥珀忙上前扶住她,一瞬间联想到了无数起刑讯逼供的典型案例。千代子这次算是摸到了时空局的逆鳞,抗议领头人也就算了,她还起草了一篇文意俱佳的讨时空局檄文,字字诛心句句见血,效果不亚于当众扇时空局两记耳光。

千代子摇头,用微不可闻的音量道:“我很好,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千代子全身上下都没有哪里体现出了“很好”,一路上从坐上涉君的超酷炫座驾到落地回到本丸门口,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之后把你的情况告知我的律师团,他们会提供帮助。”涉甩了一个联系方式给她。

“谢谢首席,不过我不需要。”

“这只是为了花咲组的颜面,动我的组员,总要给个交代。”说完涉就跳上了飞舟,绝尘而去。

千代子靠在红漆大门旁的灯柱子上,迟迟不肯迈步。

琥珀安抚性地抱抱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回家了就好。”

“你不知道。。。”千代子抽噎着,顺着灯柱无力地滑下,瘫在地上,“我在现世遇到了一些事情,心情不好,就和光忠吵了一架,让他一个人带队出阵去了。。。谁知道。。。七图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他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只剩下残余的一点灵力了。。。我怎么也叫不醒他。。。”

“只要光忠先生还活着就有希望,问问首席和远山君,他们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千代子胡乱抹了把眼泪,只是摇头:“在公司的时候不讨上司的喜欢,在家里不讨爸妈的喜欢,到了这里,我连自己的刀都保护不好,只会乱发脾气。。。我想为光忠讨回公道,却连累了花咲组的名声,我真是失败透顶了。”

琥珀取了张纸巾替她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花咲组也不会有事。就算你觉得自己再怎么失败,你也是本丸的主人,是光忠先生的千代子啊,他醒过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不定该多心痛,你又怎么忍心?”

千代子转过身去拉着门环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如果问起琥珀对千代子的印象,一颗七窍玲珑心,周旋于组里几个并不好相处的大神之间,平日里妙语连珠地一起吐槽,出了状况她就是可靠的大姐姐。仗着自己比琥珀大上两岁,一口一个小末席叫得亲切,总是穿着可爱的减龄打扮,像是一朵永远开心的向日葵。

今天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琥珀倒也并不意外。无忧的笑靥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心事,旁人只能窥见冰山一角。她,荒井涉,还有其他人,谁又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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