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炒的沸沸扬扬的“毒教材”事件无异于一场文化地震,在教育界掀起了狂涛巨浪。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我和同事激烈的批判我们手中的数学教材,字斟句酌后按照课本后面的联系方式寄出了一封陈述意见的电子邮件,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诸如我等微若纤尘的一名教育小兵,我们的意见想法亦恰如微尘。
不读书已经多年,但小学时读过,背过,为之笑过,哭过,感动过的那些文字恰如遥远夜空中的几颗星,抬头仰望时,他们总是在那里,若隐若现,闪烁着清辉。这清辉远离尘世喧嚣,归属于精神世界。
记得那几篇有关周总理的文章,第一篇《温暖》,写总理在深秋黎明的街头亲切的握住环卫工人的手,送去穿越时空的关怀和温暖。还有一篇《一夜的工作》,写周总理为国为民,彻夜不休,废寝忘食的工作。我犹记得凌晨时工作结束,他的加点仅仅是一杯热茶和几粒花生米,这是我们国家的元勋。他如此的工作和生活。
我出生的时候,周总理已经过世了。我是从《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从《十里长街送总理》这样的文字里,从他的点滴小事里看到一代伟人的光辉形象。后来我读到梁衡的《大有大无周恩来》,一连读了许多遍,每读一次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就是到了今天,当我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时,泪水还是忍不住溢出眼眶。
这场景我的孩子理解不了,他们的心不会这么柔软,易感动。他们从小在童话故事的熏陶中,还没有长大,又被网络游戏的打打杀杀吸引,他们大抵已经不会对落花垂泪,对残月感怀。这到底是社会的进步还是文化的没落?
回到教材上来,还有一篇文章《再见了,亲人》,讲的是抗美援朝的士兵归国时与朝鲜人民难分难舍的情景。“别哭了,小金花”“大娘,停下您送别的脚步吧!”这样的文字我记得还十分清晰。那时一读到这篇文章眼泪就啪塔啪塔的落在课本上。《金色的鱼钩》,《马背上的小红军》,《一个苹果》等文章描述的是艰苦的战争时期那些平凡而绝不普通的往事。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同今天的科幻、网文完全不在一个维度,对人的心灵的塑造也是绝不相同的。
这些故事已经深深印在我们那一代人的心底。我们没有经历过新中国诞生前那些浴血奋战的年代,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些英雄和献身于那个时代的无数普通人。不能忘记《狼牙山五壮士》英勇就义,不能忘记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不能忘记邱少云为了战斗的胜利,为了身后的战友,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我们的孩子们需要通过一定的方式去触摸这并不遥远的历史。
这是从语文教材的选择上来反观我们的教育,那么是否将这些重新装进语文课本,我们的教育就完美了呢?
教育是一门遗憾的艺术,这是教师经常会听到用到的一句话。确实,生长是永不停息,奔流向前的。今天过去便永远失去;孩子的童年,少年,青年过去,此生将永不可追。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教育的遗憾太多了,太大了。一份教材教育影响的不是某一个人,某几个人,而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
让“毒教材”事件退居二线的是万众瞩目的唐山打人事件,这无异于一场精神大地震,不仅仅震在唐山,更震颤着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用半个世纪来抚平当年那场大地震带来的惨痛记忆和民族之殇;时隔46年,唐山再次以如此剧烈的方式深深震痛14亿国人的心。我们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用多长的时间才能抚平这精神的打击,和养育女儿的无限忧思!
唐山事件分晓未定,上海交大学生光天化日之下在学校图书馆投毒又起风波。这是我们国家的高等学府,这是我们的教育辛苦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一个青年的人生可能会毁于一旦,留给我们的思考却无限深远。
诚然,这或许就是社会百态,但我总联想到教育。现在这样的现象不多,但也真不少。关键是,这样的现象轻则损人不利已,重则祸国殃民,贻害四方。
曾经多么美好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淳风朴俗,现在好像荡然无存。走在路上看到两辆电动车相撞,一人被撞倒在地,爬不起来,另一人跨坐在车上,漠然的看着,根本没有上前去搀扶问询或者道歉的意思;老人因为找不到行程码被驱赶下车;女生在校园内被掌掴几十个耳光晕倒;保姆恶意捶打欺凌小婴儿,女护工闷死病中的老人……有些事件真是骇人听闻,有些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可能是因为通讯发达,信息畅通,我们看到了这些发生在角落或阴暗地的不良事件。但这个社会少了几分宽容,多了很多戾气,少了些许真诚多了很多欺诈,少了一份安宁多了一些狂躁……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和我们的教育无关吗?
我想这大有干系!
唐山打人事件爆发之后,鲁迅先生呐喊中的一句话被反复引用“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这句话先生写于百年前风雨飘摇的暗夜,如今竟无限契合今日之唐山,今日之情状,这是鲁迅的伟大,也确是社会的悲哀。
我们就从鲁迅这里说一说经典。我读书时教材中有不少鲁迅先生的作品或和他有关的文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从那时起就记住了一句话:时时早,事事早;《我的伯父鲁迅先生》,我记住了“碰壁”这个词语,相信大家也都曾有过“碰壁”的经历;《故乡》《纪念刘和珍君》《为了忘却的纪念》《孔乙己》等文章,曾让我们热血澎湃,或者让我们倍感迷茫;但祥林嫂、闰土、豆腐西施等名角的形象是那么栩栩如生,印刻在生命的时间轴上。
鲁迅的作品并不容易读懂。说实话,除了教材中接触,孩子们大约不会自觉主动的去研读鲁迅。听说我们的教材大幅删减了鲁迅先生的作品,谓之“过时”。我对鲁迅知之甚少,只知道他的伟大,并非什么畅销书作家或者某某大奖得主可比之一二。不读鲁迅,我深感惋惜;不识鲁迅,人生便少三分风骨。我们现在十来岁的孩子,有一些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鲁迅是何许人也,更缺少从他的文字中去汲取力量和精神的机会或场景。是谁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中国人不再相信他们老祖宗的文化和智慧,那么中国将不战而败。这不是危言耸听,这像是一个漫长的甚至是有计划的侵蚀行动。“毒教材”或者是“毒文化”,正在和我们争夺我们的孩子的心,正在抢走我们的少年的志向,正在消磨我们的青年的力量。去看看有多少孩子网瘾成性,去看看大学校园里有多少学生在认真做学问,我们就能了解我们教育中那一部分的无言和无力。
智者无言,行者无力。大环境当然是好的,大方向一定是对的,然而作为一名一线的教育人,我们看到的只能是一些细节,很多细节。我们努力想让经过我们花园的孩子能够少一些人生遗憾,我们不能一直埋头教书,必须要抬头看天看太阳看前路,思考孩子和我们自己的前路。
一百年后还有人读的作品就是经典。这样说来,我们中国的经典真是汗牛充栋,再加上世界的,哪里读得完呢?既然有这么多经典可读,用于学习某种语言的文字已经浩如烟海,我们又何苦冒着被非议的危险去编一套又一套的教材!我知道我这想法太偏颇了,我实在是看到很多学生只会读语文课本而根本不读任何一本书太着急啊!我们在编语文教材的时候,能不能像忠于原著一样,多多忠于我们民族文化的经典和我们五千年文明的根基?
经典是学不完的。经典之上还有一个原典,或称元典。这是鲍鹏山教授的提法。我认同并赞许他的主张。他说,经典是无限的,是可以被不断创造出来的。比如,我们的唐诗、宋词、元曲,比如李白的诗,苏轼的词,鲁迅的文章,莫迫桑的小说,莎士比亚的戏剧,莫言的《红高粱》等等,都可归为经典之列。但原典是有限的,不管是中国还是世界,原典都产生在最古老的人类文化轴心时代。元典,是人类或者一个民族文化典籍的源头。鲍教授认为,中国的原典出自先秦诸子:老子、孔子、墨子、孟子、庄子等;西方的原典则出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释迦摩尼等人之手。这样说来,原典确实是有限的,千百年来,已经摆在那里。
不管我们曾如何批判过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糟粕,如何批林批孔焚书坑儒,如何唾弃那些晦涩难懂、发霉发黄的线装古书,我们必须得承认,我们都想成为“君子”而非“小人”;我们都渴望社会充满仁、义、礼、智、信;我们都向往“逍遥游”;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生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者“穷则独善其身”等等。我们的道德标准和价值体系五千年前老祖宗已经为我们立下了标杆,备好了量尺。倘若我们先守正,再创新,并且不要创新过了火,我们应该还是那在水一方的谦谦君子和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啊!
多来阅读我们的文化经典吧!那些优美深邃的文字塑造人的血和肉;更要深入学习我们那些宝贵的元典,那些不朽的精神锻造人的骨骼和体态。孩子的时间很有限,转瞬间就失去了童年。他还没有找到正确的价值观,青春就在迷茫和蹉跎中消散。孩子的时间太有限,太有限。每一位教育者,都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