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6月2日,王国维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给自己的一生画上了最后一抹悲情的色彩。五十之年,只欠一死,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可是飞向月亮,那是多么浪漫、潇洒的举动啊,非诗人不能为。而他就是这样的诗意之人。当然,这与几十年后宇航员坐飞船登上月球,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没有火箭飞船之前,飞上月亮是不可能的。那登上高峰,近距离窥视月亮,总是可以的吧!
尘世纷纷扰扰,不堪重负,他想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安身立命。因此来到了一座寺庙。寺庙坐落在半山腰中,人迹已经罕至了。果然是个可以避世的好去处。
呆得久了,就发现经常有香客,跑来求神拜佛,祈求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叨扰了自己的淡泊之心。
于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日子里,他走出了寺庙,到山上去散心。天边飘来了几朵彩霞,把自己映照得分外温暖。随着山势越来越陡峭,鸟儿也不再萦绕身边,飞离他而去了。这时,远处的寺庙传来几阵悠扬的钟声,震得绚烂飘忽的云朵好像入定了一样。
但是我不会参禅的,因为我离月亮很近了,它就在我的头顶上,它是那样的皎洁。它里面还住着个美丽的嫦娥呢,虽然她不会喜欢我。
他在这么想的时候,已经登上高峰了。一种高蹈之情瞬间得到满足。然后就是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了。突然间他又像是顿悟什么了一样,这个世界已经置身于事外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感觉还有点意犹未尽。
于是他在半飞半走间,半立半倚间,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俯视人间。
他看见一群人在那里,讨价还价,熙熙攘攘,你争我夺,甚至大打出手。原来是为了利益,他一笑置之。
他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女在那里,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有时像是欢笑,有时像是争吵,有时在牵手,有时在拥抱,有时在接吻。哦,原来是一对情侣,他也一笑置之。
他看见一个小孩子,似曾相识,在那里牙牙学语,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然后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考取了秀才。十八岁结婚,与夫人缠绵悱恻。二十岁离家去上海求学工作。接着认识一生的知己罗振玉。晕倒,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他吓了一跳,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已经羽化登仙,不食人间烟火了,原来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于是一首《浣溪沙》横空出世了:
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罄定行云。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他可怜吗?不可怜啊,家境小康,书香门第的。
应该也是比较可怜的吧。本身是翩翩公子哥,关起门来做少爷,搞学问,不喜社交的性情,非逼得投身于肮脏的社会,去谋生计。
欣慰的是,他遇到了一生的挚友罗振玉。两人学问相似,志趣相投,一起学习,一起工作。在生活上,罗振玉经常照顾他,一度还资助他东渡日本留学。后来又随罗振玉进京做官。辛亥革命后,两人一起去了日本,朝夕相处,一待就是四五年,还合作了一本书叫《流沙坠简》,传为文坛佳话。
由于罗振玉热衷政治,他也被捆绑一起,挤进了满清遗老的小圈子。成了逊帝溥仪的老师,在南书房行走。常言道,有政治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
据溥仪交代,他让王国维倒卖文物,时常被罗振玉私下截留,用来抵债。让王国维无法交差。两人因此生了嫌隙。这可能只是他的一孔之见吧。两个人能一起几十年,一路走来肯定是磕磕绊绊的,某些幽怨被掩盖了,只有积攒到某个节点,才会爆发。爆发过后,还能在一起,才能相处一辈子。只可惜他们没能熬过这个节点。
冯玉祥发动政变,驱逐溥仪出紫禁城时,他受到了羞辱,一度想投水赴死,经家人劝阻未果。此后应聘去清华,专心做学问,而罗振玉则追随溥仪去了天津,两人分道扬镳了。但是他们还是儿女亲家。
没多久,他疼爱的长子就死了。儿媳妇受不了贫寒,被罗振玉接回娘家,并要他每月支付大笔的赡养费。两人遂交恶。友谊的瓷器越漂亮,摔倒落地时,破碎得越难看。
王国维是个传统的文人,对史学、文学、词学、美学、哲学、考古学等学术均有极高的造诣。对传统文化执念很深,为了对抗西学东渐,当满清灭亡很多年后,他脑后那根辫子依然保留着。不管时人怎么讥讽也没剪掉。
可是他并不像罗振玉一样热衷于政治,也没一直追随溥仪于左右。于公,不能尽忠于君上,于私,也不能一直友爱于至交。矛盾至极。加上长子病逝,儿媳归家,亲家逼债。抑郁至极。如果一个长情的人,突然断了情,那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呢?可是他还有妻儿啊,虽然妻子是续弦。难道真的像现在的要死要活的人一样,得了抑郁症吗?
那一天,他很平静地向同事借了五元钱作路费,坐车投湖自尽了。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也罢,也罢。正像他在一首《蝶恋花》中写的那样: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