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夜来香在小院里默默的演绎着盛放与衰败的故事。我们在它循环往复的故事中，一个个像长大了翅膀硬了的鸟儿一样，飞出家门，离开了母亲。
前几天，和一位朋友去了一趟她的老家，那是一个整洁的四合小院，靠近西墙，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菜园。吸引我的，不是菜园里满架的豆角、黄瓜。而是菜园周围，被当作篱笆的看上去非常朴素，而花朵颜色又艳丽的小花，夜来香。
它在夏日炎炎的正午，并不肆意的开放着。青绿色的叶子，在骄阳下看上去有些疲惫。看到它，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一瞬间思绪被扯得很远。
小时候，家里的院子很大，也有这样的一个小菜园。母亲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整天忙完地里忙家里，一刻也舍不得闲着。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不懂浪漫诗意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却很有生活情趣。
夏天天热，中午爱吃凉面条，捞出面条，母亲会淘半碗绿豆放进面条汤里熬着。等到中午饭吃过了，晚上消暑的绿豆汤也熬好了。后半晌凉快，又不用想熬汤的事儿，母亲就会在地里多干一会儿活，天快黑回家，我和弟弟妹妹已经放学写好了作业，等她回家。
母亲到家后，通常会洗过脸，从菜园里摘了黄瓜、豆角凉拌。然后，从屋里搬出小木桌子吃饭。弟弟妹妹帮忙搬凳子，我则帮母亲端碗。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很长时间才回家来一次。我们四人在月光下边说边笑边吃饭，菜园边角上的夜来香怒放着，香气在晚风里弥漫。
吃了饭，洗漱完毕，母亲又会在扫干净的院子里铺一张竹席。我们躺上去，母亲却坐在小凳子上。有时她会开开收音机，选唱戏的台，是河南豫剧的就让它唱一会儿，她最喜欢听的是《秦雪梅》和《打金枝》。记得最清楚的是，母亲还非常爱听刘兰芳讲的杨家将，岳飞传之类的。我们小孩子家听不出什么门道，睡不着，有时会光着脚，摘几朵夜来香的花朵，放在鼻子上嗅。
夜来香的颜色虽然鲜艳，香气却不是很浓郁，但也不是淡得若有若无。母亲看见我们摘了花儿，会吵我们。说花儿败了还要留明年的种子，怎能随随便便的就摘下来呢？我们便不作声，此后，却是除了看，谁也没有摘过花儿。
有时收音机里没有什么好节目，母亲就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事。
夏夜，风不大。我们嫌天热，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就会用芭蕉扇一边给我们扇风，一边讲，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听着听着都睡着了，早晨醒来却发现自己是躺在屋里的床上的。
夏天过去的时候，夜来香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花败处，结满了黄豆粒大的黑色的种籽。母亲带着我们小心翼翼的摘下，放在她早已缝好的布袋里，然后用绳子把口扎紧，挂在堂屋门外的钉子上，等到来年的春天，在和菜籽一块种到泥土里。
夜来香，耐干旱、耐贫瘠，夜间花开时更香更浓郁。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较强、生命力非常旺盛、根系发达，每年春季就开始开花，花期也比一般的花儿长，这些特点像极了母亲。虽然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终日辛苦劳作，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在母亲的影响下，我也很喜欢夜来香，喜欢它即使在无人欣赏的情况下，依然尽情开放，散发出独有的芳香，也许它是不想虚度自己的花期。就像一个人，不只是活给别人看的，也要为自己而活。
我觉得母亲虽然不识字，没什么文化，但她始终在做自己，也许她并不懂得怎样做一个有意义的人。不懂得一个人，只有取悦了自己，才能影响他人的大道理。但是她朴素的生活作风、勤劳善良节俭的品格却是那样深刻的影响着我们。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夜来香在小院里默默的演绎着盛放与衰败的故事。我们在它循环往复的故事中，一个个像长大了，翅膀硬了的鸟儿一样，飞出家门，离开母亲。
好像只是在一个转身，几十年的光阴不再。而母亲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因为年轻时干活多，出力大，身体一直不太好。小院子，被弟弟请人打成了水泥地，光滑洁净，寸草不生，母亲有时会盯着已放了几年的夜来香种子，唠叨，却无人理会她的心情。
和朋友临回来时，我拜托朋友的母亲，多留些夜来香的种籽，来年春天，我一定亲手把它种在母亲的小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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