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类文明, 对此我的意思是说, 人类生命从其动物状态提升而来 , 而且不同于野兽生命的所有那些方面—我不屑于对文化和文明加以区分。”这是弗洛伊德在《一个未来的幻觉》中所提及的,弗洛伊德对两者界限的打破把握了“文化”与“文明”两者的本质内涵,同时也走出了传统德国学界将两者对立起来的看法,沿袭了人类学的传统,指出“文化”与“文明”都是人类社会用特有的产物。
一般而言我们在谈论“文化”之时会想到是人类的生活方式,而在谈及“文明”之时更多的会以历史的角度去表达一个时代人类通过物质实践所取得的成果,比如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根据此种思路,文化是更小的碎片体,它存在于更多的时空之中,有其自身的独特性。而文明则是一个大的综括体,它更多的包涵了一个阶段人类实践成果的集合,而这种实践是在人类有意识地对自然世界的加工改造中形成的。这样看来“文明”之中包含了更多的人与自然的对立面,而“文化”却显的更加亲近自然,比如哈尼族与自然相伴相生的生存方式是一种文化,这之中虽也有人的物质实践,但是它却少了些许对于自然反叛的意味。
因此在谈论弗洛伊德的文化与文明观时,就我自己的角度,我觉得用文明一词更能反映弗洛伊德对于这一概念的认识。
追溯于马克思主义的文明观,马克思主义认为 “ 文明” 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应该看到它的不同涵义和不同层次的文明差异。 第 一,作为历史上人类社会发展的总体而言的广义文明指的是人类发展的一个阶段。 分工的产生和由分工产生而引起的个人之间的物品交换以及把这两个过程结合起来的商品生产把人类带人了文明时代。第二,文明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它是一种进步行为。 文明时代是人类历史上崭新的阶段,它是对野蛮时代的否定 ,但文明时代的到来并不意味着野蛮行为的消失。
而对于文明与本能之间的关系马克思主义认为文明与本能应该是对立统一的关系。文明是要对本能加以限制,但不是否定本能,而是要使本能以文明的方式表现出来。 因此文明与本能是有着深刻的联系的。弗洛伊德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到了这点,并作了系统的论证。
在《一个未来的幻觉》中他指出“如我们所知, 人类文明常常向观察者展示两个方面。 一方面, 它包括人类为了控制自然的力量和汲取它的宝藏以满足人类需要而获得的所有知识和能力;另一方面, 它还包括人类为了调节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 , 特别是调节那些可资利用的财富分配所必须的各种规章制度。”在《文明及其缺憾》中他强调“文明这个词描述了人类全部的成就和规则 , 这些成就和规则把我们的生活同我们动物祖先的生活分开来, 并且服务于两个目的—即保护人类免受自然之害和调节他们的相互关系 。”
由此可见,弗洛伊德就把文明看作是人类”防御” 自然和“ 调节” 人际关系所取得的结果、 所造成制度的总和。意即文明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它涉及人类活动的两个方面:一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弗洛伊德把这种关系规定为人对自然的消极的被动“ 防御” 关系,以保护人类的生存和种族延续 ; 一是人与人的关系,亦即人类内部的关系。弗洛伊德把这种关系规定为人际之间的“ 调整” 关系,以保证人类内部的联合。 这两方面经验的积累,便构成文化,即“ 结果、 制度的总和” 。显然,弗洛伊德在这里所指的文明的两个方面也正是社会生活的两个主要方面即社会的生产活动和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
这样的对立关系从何而来呢?又为什么在谈论文明时我们会与自然相抵触呢?弗洛伊德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指出了本能在对于文明构建的关键作用,而他的整个思想也就是要阐释本能与文明的对抗与联系。
本能为何物呢?在精神分析学说中他提出的潜意识便可视为是本能的表现,在潜意识之中容纳了人类的被压抑的欲望和本能的表现。而在人类所存在的种种欲望之中弗洛伊德着重关注力比多的作用,指出这是人的欲望之源。
矛盾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动因,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论点,那么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也便是与自然的对抗,这里的自然不仅是地理学意义上的自然界,更是人性之中的自然本能,更细说是人的性本能。
在《精神分析》引论之中,他说“性的冲动,广义的和狭义的,都是精神病的重要起因,更有甚者,我们认为这些性的冲动,对人类心灵最高文化的、艺术的和社会的成就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弗洛伊德看来,性的冲动在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之中也处在不断的被压抑之中,本能的压抑使人们被迫的开始从外部世界得到补偿,文化理想、艺术、哲学和宗教这些象征着人类文明的事物也就因为了协调人类文明和本能之间的矛盾、缓解痛苦而形成了,这是人类在驱苦避乐的愿望之中产生的心理产物。
而这最直接的,可以为人类被压抑的欲望寻求避难之所的便是“文艺”了吧。弗洛伊德认为文艺的动力来自人们心中受到压抑的未被满足的愿望。文艺的本质就是这种无意识欲望的替代性满足。但“文艺”的满足并不是直接的、赤裸裸的表现出人类的本能欲望,而是经过包装、改造、升华和美化的,而这样的一个再造过程受到人类所创造“文明”的约束。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欲望潜藏于表面的形式之下,但是人们却可以在这种潜影形式之中获得欲望被满足的快乐。
因此文艺是一种象征本体,它是一种客观化、系统化、形式化,也即是审美化的梦。因此文艺游两种意义,即表层的显宜和深层的隐意,隐意潜伏在显意之中,正是它们的对立统一,构成了文艺的象征本体。
“文明”、“文化”与“文艺”,三者是共生的,但是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范围和所指,纠结缠绕于一个由意识创造的系统之中。弗洛伊德对于文明的论述不由的显露出他的唯心主义倾向,他认为人类一切的文明成果都是机遇性本能的升华,夸大了其能动作用。并且在人类与社会的互动过程中存在着作用与反作用,而弗洛伊德忽略了社会环境对人的反作用因素,这在他对良心的产生及本质的论述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并且若人类文明的进步是对人本能不断压抑的结果,那么人类为什么要如此般削弱对自身的本能满足呢?对于“文艺”,这从属于“文明”之中的有机体,弗洛伊德使用具体的性本能分析对其发生的溯源作出了本质性的探究,从小处的“文艺”之源在扩展到大处的“文明”之象,从而寻找人类文明不断发展的本质。弗洛伊德由人心之小界放眼到文明之大界,这种文明新观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