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河斟晚秋,叹世道风流。千百年后,书生二字已落尘埃,鲜少人再提起。
忽忆起,前世模样,曾作读书郎,独坐西厢房,月下秉烛,独吟子美诗章。“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三更月,何处离愁?离人心上秋,年事梦中休,秋满帘栊,恍若白也诗篇。“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天涯路,复迢迢。游子思乡,飞鸿倦旅,跋山涉水的旅途始终消磨着人的意志。自以为青山到处可埋骨,到了萧瑟的秋季,也颇以没有一个归宿为可虑。尤其是风吹枯木的秋晚,总是不免思念亲娘,看着灯影摇晃的油灯,似娘亲坐在身旁,任转手中线,笑而不语的望着苦读圣贤书的自己。阑珊下的灯火瘦,映白了谁的头?旧光景恍然如昨,暮年春已锈,当时只道寻常时,而今却犹听叹息。
红尘几多离散,当年赴京赶考,爹娘没有进士及第金榜题名的奢望,只觉得自家出了个读书人便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不曾想殿试一举夺得探花,升晋黄门郎。此去经年,自故乡北去京华,而后异客他乡,思念化作信件。然春去秋来,远方的音书早已声销寂灭。世间最远途,是那愈行愈远离乡路,失去了故园的温情,也只空留满心悲凉,多年以后,纵然回到来时的地方,也不知人们是否记得我儿时模样。此生终是漂零客,如今空余泪满衣。
望,月满之名,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仍记少年,自负锦心绣口,不识天高地厚,在芦苇荡口读到“三世修得善因缘,今生得闻奇楠香”,我笑望着对正在捣衣浣纱的她说:“待我科考一举成名,衣锦还乡,定给你带万金的奇楠木。”却不料良人走失西风口。离别那天,正值秋季,秋风瑟瑟,远山残影芦苇丛中,她一直在等,可终等不到那天。
十年风雨,起初的念想停留在唇齿间,然日子一长,全都葬在了心房。悔憾,洞房花烛夜时,青灯红盖头下,无她。读书人皆是负心人,最负痴心人。风尘仆仆许多年后,忽而被一曲商女琵琶赋上离愁,曲中的公子终是晚归。烛火晕染渡口,剪孤影寒意透,已然得悉,芦苇荡的渡口还是那个渡口,渡口良人却已葬在了芦苇丛中。今年与当年,已是十年之隔。我与她,也已是天人永隔。曾写信笺勿等勿念,不知一直在等在念,而今已死有愧,是否无怨无悔?
暮色里,苍茫故地重游,又是深秋,哀思上心头。我轻声吟诵年少时的诗篇,亦如当年,或是田间劳作,或是渡口捣衣,或是大雪时分……秋风起,风吹芦苇轻轻摇晃,如女子点头,笑颜如花。
江月平生几多愁,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