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偏爱围巾,衣柜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好多条不同质地不同颜色的围巾。我已经记不清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怎样的心情和理由买下的了,它们已模糊成时光里没有任何光芒的点,没有清晰的轮廓,没有感情的烙印。
唯独一条不属于我的蓝围巾,一条压根不存在于我的衣柜里的蓝围巾,却将带着正好适合的温度稳稳地躺在我的记忆里,让我笃定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少善良,温暖,美好。
让日子倒带到前几天。
那天是这个城市入冬以来温度最低的一天,天空是惨白的,刺骨的冷风邪恶地顺着每一个毛孔钻到身体里,连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一向怕冷的我在羽绒服里又加了一件羽绒马甲,尽管如此也依然无法抵御西北风的冷酷!
早晨到了温暖的办公室才知道今天是我们科室值班!这个班真没有那么好值啊!因为疫情防控需要,每个科室轮流到单位各个门口负责让进出的患者戴好口罩,扫安康码。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离开温暖的办公室站在冷风嗖嗖的大门口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啊!
赶快套上工作服就往值班地点奔去,刚出办公楼的大门一股冰冷的气息就迎面扑来,像个恶毒的巫婆逼得我不得不把身体缩了又缩!
大门口正对着一条宽敞的马路,进了大门左边是空旷的停车场,右边是香樟园和白求恩广场,总之就是寒风可以从四面八方肆无忌惮地吹过来。
和我一起搭班的是一位已经退休的护士阿姨,她全副武装,厚实的围巾,羽绒帽,皮手套。我只能看到她那一双不大但看起来却很友善的眼睛。
“姑娘?你哪个科的啊?怎么穿这么少!这大门口可真是冷死了,你这样会冻着的。”
阿姨的声音可温柔了,那么自然而然如带着温度的泉水般叮咚悦耳地在我耳边流动着。这几句温暖的话让我立马觉得这一天的值班似乎并没有那么难熬了。
“谢谢阿姨!是真冷啊,我没想到今天值班所以就没有您这么齐全的装备了。没事儿,我来回走走跺跺脚就好了。”
事实上来回走动跺跺脚根本没用!我不停地缩着脖子,搓着快要冻僵的双手。
“老人家请扫安康码才能进!”阿姨在对一个没扫安康码没戴口罩硬要闯进来的老者温和而有力量地嘱咐着。
“你们烦不烦啊,扫扫扫!一天到晚的扫,真是烦死了!看个病还这么麻烦!什么破医院!”
老者愤怒地埋怨着!
“老人家,这么冷的天我们也不容易,为了大家的安全请你按规定来!”
本来就没好心情,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怒火中烧,但是还是忍住了。唉,来医院看病的一般心情比我更糟!
“老人家,你看,点开支付宝就这么扫一下,30秒都不到就好了。”阿姨耐心地教着,仿佛老者的谩骂和埋怨都被西北风吞掉了,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耳朵似的。
“哎,对了,你看这样就行了,谢谢你哈!”阿姨对着扫码完成的老者连声道谢。那么温柔,那么心平气和,那么真诚!
那一刻,我从这个平凡普通的护士阿姨那里看到了修养。
“丫头,我看你冻得脸都变色了,你把我的那条大围巾围上,把耳朵给护着,肯定要暖和多了!”
人少的空档,阿姨再一次关心起我来。
“阿姨,真不用了,不用麻烦了!”我知道在这个城市其实太多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地把自己的私人用品拿给别人用,更何况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出于礼貌我拒绝着,可是瑟瑟发抖的身体和冻疼的耳朵是多么渴望一条厚围巾啊!
阿姨根本没在意我的拒绝,而是走到保安室里去拿她的围巾。
正好又有一位老阿姨不会扫安康码,我拿着她的手机告诉她该如何操作。
护士阿姨拿着围巾——一条粗毛线的天蓝色围巾走到我身旁,我以为她会等我忙完再把围巾给我。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站在我的背后吃力地把围巾一圈一圈地系在我的脖子上,还小心翼翼地捋起我散落的头发,并且把我的耳朵全部裹进了温暖厚实的围巾里。动作是那样的自然而轻柔,就像妈妈对待女儿一般。
阿姨矮了我好几公分,我猜想给我系围巾的时候她一定是踮起脚尖的。
来自一个陌生人的莫大善意顷刻间俘虏了我的所有感情,眼睛蓦地湿润了!我连声说着谢谢,可是我却觉得面对这样厚实的温暖这份感谢是那样苍白。
我多想转身抱抱这位和妈妈年龄相仿的阿姨,可是场合似乎不太允许,而内敛的个性也没有给我足够的勇气。
在后来的聊天中我得知阿姨的媳妇竟然是我很熟悉的一位同事,而且曾经也给予过我很大的帮助,也是一位极为热情,善良而又真诚的女子。
美好会吸引美好,善良也会传递善良!只有相同磁场的人才会走到一起啊!
在这个城市定居九年了,对满眼陌生的环境和人群中的每一份善意都尤为敏感和珍惜。对世间事虽知晓甚浅,对人情冷暖虽知晓不透,但是也深知更多的人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年幼时觉得这是冷漠,浅谙世事后觉得和冷漠无关,只是最普遍的生存法则,不必埋怨,无需责怪。
所以便倍加珍惜每一份真诚却不求回报的善意和温暖,那犹如这条蓝围巾一样带着正正好的温度给我更多勇气去面对人生中有可能遇到的陡峭和凶险,给我足够的力量在尘世中行走。
我把它们一个个从时光的长河中捡拾后串起来,串成最闪亮的项链挂在心间,坦荡真诚地去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或者在某个适当的时候一个一个拆解下来送给生命中那些或擦肩而过或并肩同行的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