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应该是世界上最高等的职业了吧,古人说士农工商,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就连以读书为生的士,其也不得不靠“学得文武艺,获与帝王家”来养家糊口,实现自己修齐治平的抱负。帝王既是文武百官的衣食父母,也是军国大事的最终裁决者,说一不二,既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必受领导的冤枉气。多好!可偏偏有那么一些帝王,放着正事不干,非要自谋第二职业,学普通小民的样子造桌子修板凳撸起袖子来砍猪肉,弄得好好的一个宫廷里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汉灵帝刘宏是东汉末期有名的昏君,《出师表》中有句话,说一想起三国乱糟糟的局面,就“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二帝也”,说的就是他和他的老爹。让人“痛恨”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从事士农工商中最下贱的商业活动,“灵帝数游戏于西园,令后宫宫女为主客,帝身为商贾。”让宫女扮成买主,自己扮成小贩,双方你来我往砍价还价,不亦乐乎。南北朝时期刘宋帝国的少帝刘义符,在位仅仅两年的时间,照样不耽误抽出功夫来做点小买卖,“帝于华林园为列肆,亲自沽卖。”更令人叫绝的是晋惠帝长子愍怀太子司马遹,人家也做买卖,但从来不用称,“于宫中为市,使人屠沽,手揣斤两,轻重不差。”用手掂量一下就能报出准确的斤两而且丝毫不差,如果不是吹捧的话,肯定少不了丰富的实践积累。最逗乐的还是唐中宗李显,这位被母亲夺权二十多年的窝囊皇帝,大概实在是找不着撒气的地方了,继位以后竟也喜欢上了做买卖,在当年兄弟杀哥哥的玄武门开设市肆,令宫女们“鬻卖众物,令宰臣与公卿为商贾,与之交易,因为忿争,言辞猥亵。中宗与韦后观之,以为笑乐”。可见,他开设商业街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看人家骂架。
当然这都是小打小闹,纯属大皇帝的一时兴起和个人爱好,然而到了明朝,偏房竟然成了正室,皇家还真就正儿八经地开起了店做起了“皇字号”生意。明武宗正德八年(1513年),太监于经奏请开设宝源、吉庆二皇店。所谓皇店,就是经皇帝特许并赐名号,由皇亲、太监及权贵开设的客店。有的由官店、塌房(即濒水为屋,以贮商货的仓库)改设,有的在皇庄附近或交通要道开设。皇店的业务与官店一样,经营仓库,供客商停放货物,并榷敛商货,兼为收税机关。但是,不同于官店的是,皇店不受官府管理,其收入也不归官府而入内府,即皇帝的“小钱柜”。更有甚者,有的皇店还放皇债经营高利贷(有皇帝做后台,估计没有收不回来的可能)。如此好的生财之道,大皇帝自然乐意支持,于是乎开设皇店之风一发不可收拾,不仅京畿有,大同、宣府(今河北宣化),通州(今北京通县)、张家湾、卢沟桥,山东临清等地也纷纷效仿,最远的甚至开到了山海关。因为是皇帝的买卖,业绩自然差不了,正德当政时,皇店一年上交给内府的白银竟达八万余两,这还不包括那些被实际经营皇店的太监和权贵说截留的,真可谓是财源滚滚。正德九年(1514年)春,乾清宫突发火灾,宫内外皆成灰烬。右都御史杨一清、南京礼科给事中徐文溥、大理寺丞袁宗儒、兵科给事中潘埙等人遂以此为由,先后上疏说之所以发生火灾,是因为开设皇店扰害百姓所致,力请罢皇店。正德皇帝当然不愿意,奏议只好作罢。正德皇帝死后,万历皇帝嘉靖继位,皇店虽一度削弱,但始终未能罢除。史载,直到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吏科左给事中张养蒙还上奏,“极谏时事缺失,谓奸宄实繁有徒,采矿不已,必及采珠;皇店不止,渐及皇庄”。
到了清代,皇店依然还在,但仅限于宫苑之内,其意义似乎更多地转移到了游乐上来。乾隆皇帝时,每逢新春便在同乐园开设买卖街,为期九天。李岳瑞《春冰室野乘》中生动地描述了园中买卖街的情景:“凡古玩估衣,以及酒肆茶炉,无所不备。甚至携小筐售瓜子者,亦备焉。开店者俱以内监为之。古玩等器,皆先期由崇文门监督,于外城各店肆中,采择交入,言明价直,具于册,卖去者给直,存留者归其原物。各大臣入园游览,皆竞相购买,或入酒馆饭肆哺啜,与在外等。肆中走堂佣保,皆挑取外城各肆之声音洪亮,口齿伶俐者充之。每驾过肆门,则走堂呼菜,店小二报账,司账者核算,众声杂沓,纷然并作。”据称,直到嘉庆四年(1799年),乾隆皇帝驾崩,此例始停。
遗憾的是,尽管大小皇帝们一个个前仆后继在商业这条路上,似乎还没有谁被尊称为中国商业的祖师爷,而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商业,更是在消灭了皇帝以后才出现,也只好让人“叹息痛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