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想爹你就进来吧,你就把我剁烂了吧。可我爹走到门口,身体一晃就摔到了地上气昏过去了。我娘和家珍叫叫嚷嚷地把他扶起来,扶到他自己的床上。过了一会,,我听到爹在那边像是吹唢呐般地哭上了。
2.我向爹的房间走去时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软绵绵,两条腿像是假的。
3.爹说完又长叹一声。听完他的话,我眼睛里酸溜溜的,我知道他不会和我拼命了,可他说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割我的脖子,脑袋掉不下来,倒是疼得死去活来。
4.我爹三根指头执着一盏煤油灯从房里出来,灯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那张脸半明半暗,他弓着背咳嗽连连。他说:"从前 ,我们徐家的老祖宗不过养了一只小鸡,鸡养大后变成了鹅,鹅长大后变成了羊,再把羊养大,羊就变成了牛。我们徐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
爹的声音咝咝的,他顿了顿又说:"到了我手里,徐家的牛变成了羊,羊又变成了鹅。传到你这里,鹅变成了鸡,现在是鸡也没啦。"
爹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向我伸出两根指头:"徐家出了两个败家子啊"
5.这位四十年前的浪子,如今赤裸着胸膛坐在青草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射下来,照在他眯缝的眼睛上。他腿上沾满了泥巴,刮光了的脑袋上稀稀疏疏地钻出来些许白发,胸前的皮肤皱成一条一条,汗水在那里起伏着流下来。此刻那头老牛蹲在池塘泛黄的水中,只露出脑袋和一条长长的脊梁,我看到池水犹如拍案一样拍打着那条黝黑的脊梁。
6.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确实遇到了许多像富贵那样的老人,他们穿着和富贵一样的衣裤,裤裆都快耷拉到膝盖了。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他们向我微笑时,我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他们时常流出混浊的眼泪,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平静时刻,也会泪流而出。然后举起和乡间泥土一样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泪,如同掸去身上的稻草。
7.也许是困苦的生活损坏了他们的记忆,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讷,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过去。他们对自己的经历缺乏热情,仿佛是道听途说般的只记得零星几点,即使是这零星几点也都是自身之外的记忆,用一句话表达了他们所认为的一切。福贵就不是这样,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他的讲述像鸟爪抓住树枝那样紧紧抓住我。
8.我手脚一出血,可把我娘心疼坏了,扭着小脚跑过来,捏一块烂泥巴堵住出血的地方,嘴里一个劲儿地数落我,一说得说半晌,我还不能回嘴,要不她眼泪就会掉出来。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二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