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擦玻璃,手晾在空气里,湿了干,干了湿,我不喜欢用塑胶手套,总感觉抓东西少点什么。
忙活几个时辰,手上起了好多小倒刺,摸起来又干又糙。
晚上我一边涂手霜一边抱怨,过年真麻烦啊~
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不喜欢过年了。
以前,年就是假。
年到了有新衣服,新礼物,口袋鼓鼓的,脸胖胖的。
以前,年就是乐。
过年都是从三十儿开始的,中午要吃团圆饭,有酒有肉有娃娃,一家人乐呵呵的,端起酒杯走一个。
三十下午,大人们醒醒酒开始包饺子,娃娃们聚在一起玩摔炮,放土鞭,跳房子。
饺子下锅,同宗的男人们放鞭炮请祖宗,然后门口放上一条木棍。
爱捣蛋的孩子总喜欢问“这棍子干啥用啊?”然后悄悄地用脚挪一下,一抬头,自家爷爷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己,连忙又给踢回去。
晚上躺在被窝里,妈妈说,那是拦祖宗在咱家吃饭的,不能乱动。
至此“留下吃饭”成了孩子们过年的一个小小“使命”。
初一早晨一睁眼就要去看木棍有没有人动,然后一本正经的的把棍子摆平,向好友显摆 “知道不,老祖宗今年在我家吃饭了。”
当然,三十晚上的春晚,瓜子,扑克都是必不可少的,还有热乎乎的炕头。几个爱玩的大人、孩子手里抓几个钢镚围成一圈,嘻嘻哈哈。
那时候春晚最期待的是赵本山,三十最激动的是看烟花,东边响了西边响,几个孩子满院子瞎跑。
很快12:00到了,那些吵吵着要守岁的娃娃们早已睡熟。大人们点起鞭炮,煮上饺子,上供,是过年必不可少的环节。
天亮了,年,跨过去了。娃娃们又长了一岁。醒来摸摸枕边,哼,今年爸爸妈妈又没给红包。
穿上新衣,新鞋,忙跑去给爷爷奶奶磕头,嘿嘿,今年的零花钱又有了。
初一往后是拜年的日子。
老人们在家备好茶水瓜子等着宾客来拜年,男人们带着稍稍懂事的男孩去拜年,女人们妯娌间结成一群在村里走亲访友。
初三初四是回娘家的日子。
拿出早就备好的礼物,出嫁的姑娘们要带着女婿孩子回娘家。拜年,送礼一样都不能少。
娃娃们又开始四处“敛财”了,“姥姥姥爷,大娃给您拜年了;大姨,大姨夫过年好;舅舅,舅妈过年好……”一圈问下来,口袋里满满当当。
拉上半月未见的小表弟,比比谁今年收的红包多,少的那个要包寒假作业。
晚上回家,老妈一把摁住,翻口袋,翻布兜,美其名曰“今年的压岁钱,妈妈都给你存起来。” 哭闹着给留了50,晚上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下。
第二天,钱没了,老妈说老鼠叼走了。
就这样,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直到正月十五。
这期间每天都有来拜年的,每天都有去拜年的,四处都有酒席,四处都有笑语,娃娃们一个个都白白胖胖的。
慢慢的,年变了。
假期不再那么长了,作业真难,土鞭摔炮真没意思。
那个从小跟我玩到大的二狗子辍学去打工了,他今年话有点少。
都什么年代了,红包还给50,早知道不给你拜年了,都不够去一次网吧。
没人问你今年多高了,见面打招呼都是“哎,你家孩子今年考的咋样啊……” “哎,别提了,这混小子就是打工的料。”
后来,年真的变了。
以前不知道初二是什么日子,后来的三年里,初二这一天要回姥姥家,再后来要待在奶奶家。
古有传统,家中父母去世后三年,诸辈子孙要携子女前来拜祭。
初二这一天,是新年第二天。那些曾经的孩子们跪在坟前,掺着哭的死去过来的父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离别。
年从这时候有了别的意义。
那些曾经在酒桌上四处乱抓的小霸王们,长大了。
那些爱打扑克的大人们,三十晚上还在打扑克。那些爱打扑克的孩子们,抱着手机正在疯狂集福。
初一早上那个兢兢业业摆木棍的娃娃也长大了,走路不抬脚的绊了一下,踢一脚,真疼啊。
门口的老头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忙来摆正。
“大过年的没个正形,你老子重要还是手机重要啊。” “爷爷,跟小丽聊天呢,都什么年代了,还请祖宗,科学,科学知道吗?”
老人眯着眼,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堆“小丽啊,你聊你聊,人家姑娘挺好的,早点定下来吧。”
又是这一套,戴上耳机,盘算着今天什么时候和队友“吃个鸡”?
是的,那些娃娃们都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过年打招呼的方式又变了:
“小儿,有对象了吗?工作怎么样了啊?一年挣多少钱啊?买房了吗?买车了吗……”
这场面,这阵势,不能怂,全看个人发挥,最好的办法就是窝在家里不出门。
春晚还是那个春晚,只是最期待的节目从赵本山变成了开心麻花。
冯巩还是那个冯巩,开场白还是那句“我想死你们了。”可我见着他那头发这两年有点薄啊。
我还是那个我,不胖也不白了,岁月这把杀猪刀,把我从人见人爱磨成了花见花败。我妈每天祈祷最多的就是“千万不要砸手里。”
过年,有点累。
好不容易赶上一场同学聚会,这相互攀比怎么回事?不过听说没钱又没权的可以免单耶。
晚上算一下今年收支,还剩1600。老妈推门进来“明天你大姨家二表哥的二娃来咱家玩,你记得包红包啊” “啊……不出门也不行啊……”
过年,有点烦
长大了,就把年弄丢了。
现在提起春节,我满脑子都是车站拥挤的人群,大街上飞速上涨的物价,七大姑八大姨关切的套路。
小时候总听大人们说,小孩就是好,醒了就玩,躺下就睡。
可能,我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