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前一日(2月7日)。这不,我刚写了些有关老太太坏话的文字,甚至连错字和漏字,都没来得及好好修改的那天。
不知是老太太已修炼到了家,还是她本能的天人感应,察觉了我在说她的“坏话”。这个爱生事的老太太,那天下午居然找我,也不找我大哥二哥,还给我铺排了一项难度系数十点零的任务,要我无论如何都得完成,又一次让我郁闷不已,苦不堪言。
事情是这样的,容我慢慢细说。
四十几年前,在赣南老家,正值壮年的老妈,领着家人(那时我才一二岁),新建了两间泥砖瓦房。不几年,挨着老房子,又建了间正屋和半截子厨房,合在一起,占地正好是四间屋子的地基。
前两年,三哥与我合伙回老家建房。我们拆了父母做的半边老屋,就是左侧的半截厨房和与之相邻的一间正屋,有两间地基的位置。同时在拆了房子的边上,新挖了一间地基,联通一起,正好新建了一栋三层楼高的新屋。
余下两间老房子,产权归属老大老二兄弟。他们长期在外工作,还没到告老返乡的年纪,所以没动手建新房,自然也就没拆除余下的那两间老屋。
三哥与我建好新屋后,老房子便不再住人,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仅胡乱堆放了些旧屋子里的破烂和杂什。
老屋建好至今,已长达40来年,长期无人看守和维护,破损老旧得厉害,基本算是危房了。平日,若没啥特别之事,我们都不会轻易踏入这两间老房,担心它不够安全,怕出啥意外。这两间老屋的存在,它代表着过去的日常与生活,存在的符号一样,有点近似于摆设。
这两天,老家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雨,天上地下,湿答答的。老屋太老,且经年未修,一下大雨,漏水滴雨,在所难免。好在,老房子漏雨的地方,多在屋顶中间附近,没怎么靠近泥砖砌成的墙体,否则,这两间老房子,早就被大雨给淋塌漏倒。
其中一间老屋厅堂的后半间,过去是厨房。靠灶台一侧,有一长长的烟囱伸向屋顶。烟囱与屋顶衔接的边沿四周,没能做到完全的合缝。这是当时干活的泥工粗心所致,反正就是没能封严实。一下起大雨,烟囱接缝漏光的位置,总有滴滴答答的细小雨滴,顺着长长的烟道,一路垂落,跌至做饭的灶台之上。因新房子里有厨房,老屋子的厨房便跟着废弃,不再继续使用,我们便很少再管老厨房漏雨之事。
这两日雨大,母亲怕老屋灶台的烟囱,会被大雨给淋塌来,恐牵连了泥砖的墙体,担心一夜雨后,老屋突然就倒塌,够她老人家操心与紧张。
白天,老太太撑着雨伞,冒着大雨,不时前往老屋查看。若灶上的铁锅里积满了雨水,她自会想办法清空。
不知为啥,这两日铁锅里的积水,清空了又满,满了又清空,清空了还是会满起来,漏得实在是厉害,急得老太太团团乱转,不断对天长叹,恳请老天开开眼,不要再下大雨。
就在那天(2月7日)下午,大雨总算歇息。天空透亮,不再黑云压城城欲摧。这下大雨的阴沉天,很有点憋得慌。雨停,天阔,人的心情,亦跟着天色朗润通达起来。
四点来钟时,我正在二楼书房看书和码字。忽然,从楼下传来老太太慌里慌张的叫喊声,不停地喊我的名字。许是我沉迷于文字的世界,居然没听见老太太的叫喊声。后来,老太太派女儿上楼找我,说有要事。
我匆匆下楼,母亲仍是一脸的慌色,她紧张兮兮地对我直念叨:“你跟我来,到老房去看看,这厨房的灶台上方,确实漏得厉害。趁停雨,明天一早,你去给我找人来修。若再不修,这老房子恐要倒!”
按说,老屋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早该退休了,塌了也就塌了,反正也没多大用处。况且,老屋是大哥二哥今后要用来建新房,早晚得请人来拆除,也就这几年的事。
“我以为啥天大之事,原来只是厨房漏雨了这点破事,它早就在漏,并且一直漏,又不是这一天两天才开始漏,有啥大惊小怪的!”我暗暗嘀咕了几声,不想与老太太继续呆在这黑漆漆的老房子里,更不想与她多作纠缠,怕与她说不清道不明,赶紧出了老屋。
老太太见我没吭声,以为我同意了她的要求,也跟了出来,紧紧跟在我身后,要我无论如何都得找人来补漏,否则这屋子就会塌了。
这两日,处在小山村的我,因为疫情扩散,加上封村封路不再让人随意进出,给我上街买菜确实添了不少的压力,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家务杂事,齐齐积压在我的心头,如此阴雨之天,这老太太还给我添事,让我的心绪更是不佳,确实够烦够恼的。
我往前走,老太太亦步亦趋紧紧跟着我,甩都甩不脱,仍在喋喋不休,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恼人模样。
过年期间,对这多事的老太太,我本就积压了不少情绪。登时,不知哪着了魔的我,猛一转身,对着矮小又苍老的老太太,接连不断地大吼大叫:“我不会去找人来修,要找你自己去,反正这老房子也没啥用,倒了就倒了……!”
老太太见我反应如此过激,她也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啥。居然一下词穷楞住了,亦不再吭声,她的双眼,满含责备的眼神,久久凝视着我,唯唯诺诺的。
“这老房子漏雨,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去住!修它来干啥,就你事多......”看她还紧盯着我,我更加的来气,接着又大吼了几句。
老太太总算弄清楚了我的意思,她连喘粗气,也跟着脸红脖子粗起来,不停地数落我的不是:“你说啥?不管你怎样说!无论无何,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这老房子就一日不能倒……”气得她身子骨直哆嗦,如不停抖动的筛子那样。
幸好妻子在场,见我与老人说话的态度不对劲,赶紧把我推上楼去,边推边生气批评我:“就你能耐,咋这样对待老人家,你也真是鲁莽过了头!还如此顶撞老人,这就是你的不对……”
而后,妻子返身下楼,安抚起激愤不平的老太太,“你别着急,我来做他的工作,明天就去喊人来修……”妻子一番好言好语相劝,先前一刻还激动不已的老太太,这才渐息心头怒气。
后来,我愤愤不平地向妻子解释:“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不是我故意不顺从老太太,我也有我的难处。明天就是元宵节,这过年过节期间,不要说找不到人,就是找到了人,就这样子的危房,没谁愿冒险上屋顶去干活!再说,这疫情特殊时刻,即使其它村子里有人愿意来,可又不能随意走动,我到哪去请人!况且,这老屋子本就危险,若强蛮上去维修,万一有个三长二短,我怎么向人家交代?这个难缠的老太太,横竖都让我为难?”
“我那会不清楚,这老房子,简直就是老太太的命,我清楚得很!”
余下的这两间老屋,虽然它已老旧不堪,没多大用处,但在我那80岁老妈的眼里,它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疙瘩,全不是你我所想的那样。
那是老太太费了大半辈子心血建成的;是她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是她肩挑手扛、一锄头一镐头挖出来的;是她一毛巾一披蓬套于肩上,用劳动和汗水换来的。
老屋是母亲的全部和唯一
承载了她年富力强时的希冀与梦想
曾是她幸福的来源与寄托!
老屋是母亲拉扯和养育儿女的家园
成就了她中年时最为高光的日子
那是她的骄傲和自信满满的见证!
老屋是母亲的命,是母亲的根
这是她辛苦操劳的物证
那是奇迹的存在符号!
老屋,属于母亲
母亲,亦属于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