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辈的最后一位老人离世。昨下午我们兄弟仨顶着烈日回魏家坡吊唁,去时已近傍晚。西沉的太阳少了些许泼辣,随之而来的晚风夹杂着惬意与凉爽。老家的人们说,伏天走的人有福。我不明究里。也许是说地下凉快,亡者可以少遭些罪。人生几十年,转瞬即逝。在死亡面前,机会是均等的。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布衣百姓,都逃脱不了最终的结局。在哀婉低沉的丧乐声中,我的目光转向了家乡的山水田园,还有西下的半坡夕阳。魏家坡,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亲爱的家乡。这里土地不多,也鲜有特产。可就是这巴掌大的地方,却养育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魏氏子孙。我的祖先从江西南昌县迁徙至此,生息繁衍,虽没出过名人,但凭着勤劳和善良耕读传家,后辈的人生之路走的坚实宽广。仰望苍穹,明净高远,湛蓝的像一片海洋,明澈的如小姑娘的眸子。目光从天空移向天边,远处的山岩仿佛一位长者矗立在地平线上。夕阳下的白云围在一起,簇拥山岩,微笑低语,交流共鸣。光线慢慢暗淡下来,线条柔连绵起伏的群山,成了家乡傍晚的泼默写意。小时候,我们常在树荫下乘凉,嚼着野果陪伴家乡的傍晚。那时,家乡的傍晚是丰富的,蕴含着希望的。
家乡的傍晚也是有层次的。站在道场远眺,天边的山岩在笑,笑看世间,光阴荏苒,物是人非。仿佛就在昨天,我们几个儿时的玩伴还商讨着怎么去攀爬山岩,争执着登顶之后做个什么动作以谢乡邻。遗憾的是,这个愿望到现在也没能实现。转眼几十载过去了,我们都已年过半百,除了为生计而忙碌奔波,其他的儿时轻狂早已抛诸脑后。纵有强烈的愿望,然而已是力不从心,只得作罢。将视线往回收,中间的山峦倒是留有无数我们的足迹。少时家贫,弟兄又多,有时想买本书买个本子也是奢望。家乡的人们说,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我们几声吆喝,两三个玩伴跑到山峦追逐打闹,搬开石块捉蜈蚣,拿到供销社卖上几角钱。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买了本子后还能买几颗水果糖。我们满足地抿着糖果,甜在嘴里,幸福更是流淌在心底。那时物资匮乏,大都自给自足,在水田里种稻谷,在园子中栽菜,有时衣服也是母亲手工缝制。那时的记忆之所以清晰,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单一还稀少。近处满是苍翠,有低矮的灌木,有长势喜人的稻秧。对乡亲们来说,那是念想,那是盼头。在夕阳的映照下,家乡的傍晚就变得层次分明,各得其所。就像一幅画卷,格调是暖色,区间却是相互交错,相对平衡的。我不懂摄影,不能妾加评判,也不可主观臆断。还是谦虚点好,不懂装懂,倘若还要指手划脚,那就令人厌恶,甚至唾弃。
家乡的傍晚还是充满希望丰收在望的。在夕阳的装点下,荷叶像撑开的绿伞在池塘里挤挤挨挨的,或交头接耳,或讨论问题,或品头论足,或指点乡里。热闹也好,冷清亦罢,都不影响他们的心绪。看到满池的荷叶,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我们都来自田园,我们的心与家乡相连。无论我们走到哪儿,都忘不了家乡的泥土芬芳与稻田醇香。从魏家坡出去的子孙,有到上海的,有到杭州的,也有到武汉的,不过大都在宜昌。从乡村出去的都很纯朴,只知做事,不懂拉关系粉饰后方。还真的像这荷叶,单纯的只余绿色。在荷叶的上方,是长得茂盛的稻秧。郁郁苍苍俊秀挺直的稻秧分明是家乡的象征,充满生机,还有希望,丰收的期盼。年轻的后生都纷纷逃离家乡进城,在工业文明的缝隙中出卖劳动力,为推动城市的发展奉献青春与智慧。然而却荒废了农田,农民都去买粮吃。这并非全是好事,也许会有隐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无论是家乡子弟,还是他乡邻人,没了忧患意识,以后的事还真不好说,难说。家乡的傍晚,夕阳是柔和的,即使是盛夏酷暑;家乡的傍晚,晚风是清凉的,纵使气温高得离谱。家乡的傍晚,是丰富的,蕴含希望的;家乡的傍晚,是层次分明格调清新的;家乡的傍晚,是纯净的是丰收的前奏。从十五岁离开家乡,已是三十六年过去。回首往事,家乡的傍晚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那么悦目,那么可爱。借用贺知章的诗句,便是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唯有门前傍晚景,夏风不改旧时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