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是《红楼梦》里很有光彩的人物,尽管属于优点与缺点同样突出,结局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但作为荣国府CEO,她确实为大家族不条不紊地运行立下了汗马功劳,特别是前期,那确实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
这就建立在凤姐出色的综合能力之上。而这在她在书中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中首次出场亮相时就已充分展现,这里略说一说。
依着书中所写,我们从初到贾府的黛玉眼中的王熙凤的打扮、外貌和言谈举止三方面作一了解。
先看打扮。
黛玉初到外婆家,初见家里的几个年轻女子,除了凤姐,还有“三春”。而在打扮的描写上,作者对“三春”只是以“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一笔带过,对凤姐却有极细致的描写,显然是为了加以强化:
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核心词是“彩绣辉煌”、“神妃仙子”。除了那一种富丽雍容的美,给人的感觉就是王熙凤是把能展现富贵气的首饰衣服都戴在头上、穿在身上了。
妆饰风格是能表现人物性格的。这凤姐一身的富贵气,固然也是大户人家当家人的气象,却又因通身富贵而流于俗态——精致的俗态。
当然,俗态对于林黛玉那是坏事,对王熙凤却不是。如果不俗,她怎么管理这个大家族呢?
再看外貌。
外貌特点自然也能反映人物性格的。
像“三春”出场,除了惜春“形容尚小”外,写迎春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稍稍丰满,微微笑容,一看就知道是个温婉可亲、没什么脾气的女孩儿,事实上她是太没有脾气了;写探春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精神焕发,落落大方而有英气,一看就知道是个腹有诗书、“霸气”外露的女孩,而她确实就是“带刺的玫瑰”。
而书中对王熙凤的描写是这样的: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也是个美人的形象,不过这个美人隐隐有点杀气:
三角眼,给人的感觉是看人的眼光刁和尖;
吊梢眉,给人的感觉是一不留神会柳眉倒竖随口而出“放你娘的屁”来;
身量苗条,体格风骚,那是风情万种的了,但与前面眉眼相应,却又似乎热里透着冷;
含春威不露,却正泄露了满面春风之下“威”的形迹;
未语无笑,又似乎那笑是刻意从唇齿间逼出来的,大概是特别擅长冷笑吧。
这一段描写,就让我们看到凤姐是个很美丽又有股狠劲儿的女子。
平儿也很美的,不过平儿做不到像凤姐那样在下人面前一言九鼎,凤姐不在的几天那些下人赶紧向平儿请假怠工就说明了问题。可知除了身份,这狠劲也真是少不了。
最后看言谈举止。
不消说,最著名的是王熙凤充满创意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当时林黛玉听了这笑声和话语,是感到“纳罕”的,因为她眼前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这人却“这样放诞无礼”,反差太大了。
这充分反映了凤姐在贾府特别是老夫人心目中的特殊地位,以及她对自己的地位的自信:她是可以作为一个重要人物而非可有可无的人物来见林黛玉这位重要的远客的。
接下来王熙凤就接管了“迎黛仪式”,用一系列的言语和行动协调了氛围,安排了事务,证明了自己的八面玲珑。
看这一段: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想必黛玉是不自在得很,不过于凤姐来说一是习惯(毕竟那双又尖又刁的眼睛长在那儿),二是确实也要见识一下老祖宗“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的外孙女怎么样,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当她夸起来林黛玉来就特别了:今天才看见原来有这样标致的人物,并且这气派不象外孙女而简直就是嫡亲孙女,怪不得老祖宗一天到晚都挂在嘴边。
特别之处就在于就一句话的事,她也考虑周全,避免陷入扬此抑彼的逻辑陷阱,夸的是黛玉长得漂亮并很有气质,却又成功避免得罪“三春”(特别是探春),又取悦了贾母。
你看啊,她说第一次见这么标致的人物,那就是说把在旁的“三春”给比下去了,如果说迎春温和不在意、惜春还小不知事,那探春可是知事又在意的;所以用这气质不象外孙女而是嫡亲孙女来补救,等于说探春跟黛玉一样有“气派”。
不过,这似乎又把“内外有别”给挑起来了,容易引发黛玉的联想,但这不同毕竟客观存在,况且既然表明黛玉不象外客而是自家人,就已在感情上把黛玉拉到了“内”里,只会更感亲切。
然后又归结到老祖宗,到底是不是“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祖宗确实想念女儿和外孙女,当然也乐于听到凤姐理解她的心。
还没完,夸过后,她又为黛玉如此标致有气派却又如此命苦而伤感落泪。因为黛玉此来并非寻常作客,而是母丧后投奔寄居,一味欢悦是不行的,作为黛玉之“嫂”,对“姑妈”早逝表示难过当然也迅速拉近与黛玉的距离,并让老祖宗也知道她这个当嫂子的也很有感情。当然,这也不是说凤姐伤感是假的,应该是复合的吧。但总体上,还是“完成任务”的因素多一点,所以贾母说她“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时,凤姐“忙转悲为喜”,倒好像情绪可以收放自如,又好像就专等着老祖宗说这一句似的。
所以,当她说“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时,我们倒不便相信了。其实她从头到尾,一心都在老祖宗身上。
还没完。接着她进一步展示了她在贾府大有分量的地位和办事的干脆利落,“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吩咐婆子们把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和带来的人都安顿好等等,还在王夫人要她拿出两个缎子来给黛玉裁衣裳时,说“这倒是我先料着了”,“已预备下了”。
一副当家人的气派,只不过里头的真真假假,也未必就如所见所闻,比如说早预备下了缎子,就很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但谁会较真?王夫人也明白,不管有没有预备好,凤姐准保立马执行好。但”聪明“二字,既为定评,却也确实时处可感了。
有关于王熙凤出场表现,我们就说到这里。朋友们有什么想法呢?不妨讨论!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