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面前,我无路可退

文|木月先生


图片来源于网络

写文章确乎是吸一支烟卷才相配的,可我手里也却实没有烟卷,何况不曾养成抽烟的习惯。若是真吸了一两口“中南海”.“红塔山”之类的烟气,也仍是作不出文章的。

我是一个地道的农村青年,呆坐在教室挤了半天,也妄想不出城市青年的生活,又真是很想写点东西,茫茫然烦躁的想起了烟卷,不知道诹的文章算不算城市生活,也还是动笔了。

                                                   

我与刘君不联系好几个月了,最近一次通话,也是寥寥几句。大三生活即将结束,年初的计划,明晃晃的贴在床头,嘲弄似的,躺在日历表旁边。从年初晃荡到现在,也确实是一事无成。一切都乱糟糟的,一切又无路可退。

刘君与我是挚友,从初中相识。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两只眼睛又极小,第一次印象倒让我想起了成语“鼠目寸光”,他的眼睛,却乎是“鼠目”,不过刘君的鼠目上架着一个极厚的一千度的凹透镜,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不至于“寸光”。

刘君酷爱看小说,在那个知识贫乏的小山村,他总能找到几本与教科书大相径庭的小说。刘君总是看的不亦乐乎。,他上课看,下课大家玩耍他也看,有一次上课他用他一千度的眼镜一行一行的扫描着一本红皮小说——《平凡的世界》不幸被老师抓住了。当然,在课堂上读这种“不入流”的书,是犯大忌的,毕竟语文.、数学.、英语才是正统。刘君一脸哀求的对老师说:“请不要没收我的书,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但这样微弱的哀求并没有让此书逃过死在老师抽屉的命运。自古以来,违背正统必将受到惩罚,刘君虽愤怒,也无济于事。

                                                     二

和刘君熟识之前,我从未完整的读过一部小说,也好奇想读一读,便斗胆去老师那求了情,让他老人家高抬贵手,物归原主。许是我一向表现地乖顺,又在成绩上也算的上优秀,老师竟准了我的请求。我拿着死而复活的书去惊喜刘君死而复活的心。刘君像闷在水里的头颅被拔出水面一样,一下获得了重生,他感激不已,我请求他把书看完借我,他爽快的答应了。我和刘君便是这样熟识起来的。

刘君每次看完,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拉着我给我讲故事,当然我也愿意听。我第一次知道了孙少平,也知道了孙少平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心情和刘君一样激动。刘君平时不爱说话,可讲起故事来,倒滔滔不绝,我们也听得入了迷,更加盼望刘君借我读一读这本书。刘君大概是感恩于我帮他解了围,又愿意听他讲故事,便十分地信任起我。之后他读过的小说,总是借我看,他说孙少平也经常给郝红梅借书,知识就是用来分享的,这在我懵懂的十二岁里,是十足的享乐。

刘君真正热爱小说,以至于达到狂热的地步;他搜光了身边能看的小说,眼睛开始觊觎学校图书馆的藏书,可是图书馆的铁锁,在我初中三年的时光里,总共就开过三次,那是在大冬天架火炉的时候,门房的老头拿出生锈的钥匙,懒懒的打开这个紧闭的门,我们把火炉抬到教室去,躲避北方的严寒。

某次,刘君告诉我:“咱两去偷图书馆的书去吧!我实在没书看了。”我被刘君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虽说图书馆独立在一排低矮的平房里,书也是少得可怜,也就几柜子,但门上那把锁却是结结实实,况且我从未有过偷书这种大胆的念头,在老师眼里又是好学生。我为了保住这名分,拒绝了他。刘君偷书最后也不了了之,许是少了我这个同伴,也倒无从下手了。但他看小说的愿望如饥似渴,现在想来,那是一种对书的痴迷,可是我后来多年再未曾见过。

                                                    三

初中时的学校,在一个小镇上,镇上每天冷冷清清,大家约定成俗:农历单日休息,双日集市。可镇上连一家书店都没有,唯一去县城的公交,也懒洋洋的,不曾跑几趟,我和刘君都想去县城的新华书店,听说那里看一天小说也没人管。可两元钱的车票,对那时的我们都是一笔巨资。所以,我两的愿望是考上县城的高中,那样便可以住在县城,去新华书店看一整天的书。

忙忙碌碌的初中生活结束后,我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刘君也如愿考到了县里。在我独自去市里报道的大巴上,我知道我和刘君再也不能一起看小说了。高中三年,我和刘君交往渐少,不过,每次寒暑假回县城时,刘君总是热情的在车站接我,他对县城的街道了如指掌,而我却对当年梦寐的地方无比陌生。刘君依然坚持读小说,新华书店也是他常去的地方,我们俩共同的谈资,便是躺在床上,聊小说聊那么一晚上,甚是欢喜。

刘君的功课却是一团糟,他总是老师眼中那个上课不听课看小说,考试拖后腿的,成绩又不理想,老师也很厌烦他,他有时调侃说:“你这个好学生和我这个差学生混在一起,不怕我把你带坏吗?”我嘿嘿一笑“要绝交早绝交了!”

高三冬天那年寒假,刘君像以往一样在车站接我,我攒了好久的话,终于可以和他畅谈了,可刘君冷冷的一句:“我好久没看小说了。”我不解,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热情,那些看过的小说人物,在我嘴边欲言又止。刘君认命的对我说:“我们班主任说得对,就我现在这样,连个大学都考不上,读那么多小说有什么用?!”我局促不安,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现实面前,一个人被摧残的该多快呀!我们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喜好,一直以为我小说路上的伴侣,对他有些残忍。但我们又不得不面对,有时候也许该舍弃一些东西吧,即使你极不情愿。

                                                    四

高考后,我回到县城,等待命运的判决,很想找刘君玩,一起去书店,刘君同我去了新华书店,但他总似乎有心绪,看小说也不像以前如饥似渴,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无所顾忌的刘君了,他再也提不起读小说的热情了。

成绩出来了,我也考的不够理想,去了本省的一所大学,而刘君去了常州,他勉强考上了三本,从乡村到市里,再到省城,我一步步来到一个个更大的城市,见不到绿油油的麦田;见不到屋顶求偶的鹧鸪;见不到傍晚烟囱里的烟雾;听不到满村子呼唤回家吃饭的喊叫。却熟悉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看惯了商铺门扣得广告牌;那破洞的老布鞋换成了干净的运动鞋,不去记春分夏至,不必在意农历的单双日,远离家乡的滋味很苦,但我必须努力去融入这个社会。人生就是不断选择与放弃的过程。谁不想活的轻松,可又不得不在现实里挣扎。

刘君在大二那年便休学去社会打拼了,刚开始领着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租的最普通的房。日子过得冷冷清清,每天精疲力竭的上班下班,可再也没读过小说。

                                                        五

2016年腊月,北方的冬天寒风刺骨。我站在空荡荡的车站,看着来来往往穿着臃肿棉衣的行人,却没有了刘君,我知道他的日子是比我清苦的。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熟悉的嗓音,顿时让我内心一股温暖,他苦笑说:“今年再也没法说接你了,我连自己都回不来。”我很想见刘君,可也很无奈,他说年底才能回来。一个人拖着行李,在这城镇的风里,小城的人脸上带着西北高原人民特有的红晕;三三两两的穿着单薄校服的学生,谈笑风声;想起和刘君的往事,我踱步来到那座曾经神往的新华书店,店里人不太多,有两三个看书的男女学生,很是安静。我把行李放在门口,让售货员帮忙照看,在书架,找到那本给我年少温暖的书——《平凡的世界》,没有红皮的封面,也没有错别字。

天黑严以后,他没有回家。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禾场边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听着小河朗朗的流水声,陷入了一种说不清的思绪之中。这思绪是散乱而漂浮的,又是幽深而莫测的。他突然感觉到,他们这群山包围的双水村外面,有一个辽阔的大世界。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朦胧的意识到,不管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不管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可以活的多么好呀!

来自小山村的我两,在时光的跌跌撞撞里,在那幼小的年纪,拿着一本盗版的书,读的多么开心!多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想想那些读小说的日子,是我们青春最美好的回忆。可身在大世界的我两,早判若两人了。

腊月二十三,大雪纷飞,涂白了整个天,白茫茫的往下泻,席卷着这片熟悉的天地,朦胧了小城来来往往的双眼,我在车站等刘君回来。刚见到面,鼠目仍是我熟悉的鼠目,可没有了光,见了面依然会傻傻的笑 ,除了日常的嘘寒问暖,我脑子里竟搜不出任何话,两个人再也不谈小说了,我背着他的书包,和他在这雪地里走,身后是两串长长的脚印,可这空间似乎被大雪割开一样。我两静的出奇,只是埋头往前走。他突然停住,在一个商铺买了,两瓶酒。他说:“我想去学校后山,你怕这大雪么?”我随着他,去往这个我陌生的地方。站在山顶,任由大雪落下来,湿了衣服,头上顶着座富士山,拿起这酒,一饮而尽。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注视着那鳞次栉比的教学楼,他苦笑一声:“青春啊,总还是回不去了,在现实面前,我无路可退。”

两颗年少的心,从此各自戴上的枷锁,在这平凡的世界,一头扎进去,去感受世间悲欢离合,去品尝尝这生活的酸甜苦辣。去变成陌生的自己。只是少了,年少的单纯。

我们都想去看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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