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拨开人群走向前去，托起女人的脸，认真审视，心想姿色还不赖，又拉起女人仔细打量，腰细臀肥，骨架生的不错，能生娃，带回去好好调教，比讨来的婆娘好用。然后对那女人说：“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保证让你吃饱饭，不卖你。”女人盯着九爷，仿佛在看他，也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言不发。
九爷回头对那个男人说：“开个价吧！”从此那个妇人背井离乡在铁门关住下来，直到淹没在历史的红尘中。
九爷是有过家室的，京城古玩家高府的丫鬟小娥。
小娥五岁时被卖进高府，做了高夫人的贴身侍女。乖巧伶俐，聪明可人，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特别讨人喜欢。高夫人结婚多年无出，见小娥乖巧，半女半奴疼着。小娥虽是个丫鬟，却也没有吃太多的苦，顺风顺水的长大，像一朵玉兰花，默默开在桃红柳绿的春天里，不奢华也不逊色。高夫人出门拜客访亲，必定带上小娥，家务也是小娥一手打理，甚是称心。
九爷十九岁那年，随乡党到京城谋生，在高府做了个车夫。年轻帅气，聪明勤快，很快就成了高老爷的得力跟班。随高老爷出入茶馆、酒肆、戏园子和各种古玩市场，大开眼界。离乡背井的慌乱无措很快被城里繁华新奇冲击的了无踪影，融进三教九流的队伍里，乐此不彼。
九爷在高府最开心的差事，是与小娥一起上街采买。小娥那时十五岁，清瘦明艳，青春活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自带风情，眼波一转，一片风光旖旎。九爷也不差，高高瘦瘦，像一杆挺拔的修竹，幽默风趣，俩人十分投契。高家上下都觉得他俩特别般配，一对璧人。高夫人也常拿他俩开心。
小娥十八岁那年，出落的更加出色，像含苞待放的菡萏，人见人爱。九爷存了一段心事，若娶小娥为妻，今生再无遗憾，在高府干的更加卖力了。
生活就像黄河，在静水深流的地方也充满了变数，人们就像河里的鱼，无论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命运的约束，小娥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也做不了生活的主。
高老爷家资丰厚，一心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产。高夫人不能为老高家延续香火，倍受争议。自古以来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高夫人万般无奈，斟酌再三，把自己一个远房亲戚带来，给高老爷纳为妾室，做了如夫人。
高老爷见如夫人姿色平平，唯唯诺诺，极不称心，极少进如夫人的房门 ，一心想纳茶园子一戏子为妾，高夫人以死相逼，未能如愿，夫妻关系非常紧张。高老爷让九爷帮他在外面另置房舍，准备金屋藏娇。
高夫人度量高老爷心意已决，恐家产外落，人财两空，辗转反侧，决定拿小娥笼络夫君，绝了高老爷的念想。小娥哭的梨花带雨，被软禁在内室，不得外出。九爷恨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高老爷喜出望外，立誓再不进青楼瓦舍，专心经营家业。高夫人无视小娥的抗议，连哄带骗，恩威并施，选一良辰吉日，迫不及待的随了高老爷的心。
好比一树梨花压海棠，高老爷自然称心如意，视如珍宝，专宠小娥，几乎夜夜笙歌。如夫人心生妒忌，十分不爽，在高夫人面前处处诋毁小娥，挑拨离间。高夫人也倍感失落，把对高老爷的怨恨迁怒与小娥，处处刁难，小娥苦不堪言，远远看见九爷，泪水涟涟，令九爷心疼不已。
九爷怀恨在心，夜不能寐，反复合计，痛下决心，联合高老爷对手，挖了个坑，让高老爷在生意场上跌了个大跟头，赔的伤心动肺，声名俱损，怒火烧心。
如夫人借题发挥，指责小娥骚情，使高爷乱了心性，情场得意，失了计较，心不在焉，所以毁了一生清誉。高夫人暗下决心，决定趁机整顿家风，要高老爷好看，于是，捆了小娥暴打。
高老爷羞愧难当，急火攻心，一时不虞，中风了，手脚不遂，言语不清，大有不久就要下世的光景。高夫人心急如焚，多方请医问药，不见疗效。如夫人散布谣言，小娥是狐狸精转世，妨夫，与老爷犯冲，留在府中，必是不详之人。于是，遍体鳞伤的小娥被高夫人捆了，偷偷卖给九爷，条件是远走高飞，不进北平。
九爷自是欣喜若狂，正中下怀，带着昏睡的小娥连夜出发，赶回家乡，三年没去过北平。
九爷家贫姊妹众多，见小娥生的美丽，又风情万种，还遍体鳞伤，猜测她出身娼妓，或者生活不洁，有伤风化，被家人遗弃，是不详之人。又怕九爷惹祸上身，连累家人，极力反对，百般阻拦。
七姑扬言要与九爷断绝关系，母亲又非常严苛，待小娥如同仆妇。小娥病体缠身，孤独无依，又处处被羞辱冷落，不由得天天以泪洗面，更加的憔悴不堪。又地处穷乡僻壤，衣食粗陋，难以下咽，身体透支，瘦弱不堪，仿佛霜打的茄子，毫无生机。
九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常常偷偷到镇上买点小吃，哄小娥开心，怎奈一半积蓄给了母亲，一半给小娥赎身用了，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只好跟骡马队走淄川、张店拉缸瓮谋生，有时三五天一趟，有时七八天一趟，异常辛苦。
老太太骂九爷贱气，被狐狸精捏在手里，抟的没了男人刚火，对小娥十分漠视。九爷不在时，托七姑帮忙照顾小娥，七姑阳奉阴违，各种讽刺挖苦，怠慢，使小娥处境更加难堪，仿佛尤二姐被赚进贾府，几乎绝望，动了自杀之心。多亏九爷百般抚慰，低声下气的哄着，方才百般无奈忍着，熬着。
春去秋来，小娥生下一个男孩，失血过多，撒手而去。九爷得了失心疯，迁怒于孩子，让十爷把孩子扔到乱坟岗上，负气重返北平，音讯全无。蹉跎数年，再没有讨过媳妇，只在烟花柳巷转悠。
如今不得不回去了，带个妇人也不错，即可以满足生理要求，也可以多个佣人，只是孩子碍事，终究想个办法处理了了事。
这个妇人没有名字，或许没人问过她的名字，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记了。九爷见她瘦弱，干瘪，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脸色发黄，喊她“丑菊”，丑菊就成了她的名字。
丑菊原是街头吉祥饭馆老板的女儿，幼年失去母亲，很小就在店里帮忙了，由于身体单薄，专管收钱拢账。丑菊就像风中的一株野草自生自灭，无人关注，顽强着撑着生命的伞。
饭馆的招牌菜是豆腐箱子，制作工艺繁复，用料讲究，咸香可口，食客如云。丑菊干净利落，青春靓丽，有几分姿色，被称为豆腐西施。
送豆腐的也是一个苦孩子，叫史尚飞，外号“苍蝇”。由于家里人口众多，生存困难，八岁就被父母送到师傅家学艺，每天早上三点半起床，半夜才睡，除了干各种杂活，还负责给师父师母到夜壶，刷不干净，经常挨师母打骂，不给饭吃。丑菊与它同病相怜，经常给他留饭，补衣服，两个孩子相依相伴，十分默契。
九爷用一块银元买下了母女俩，真实情况是买一送一。送的这个礼物仿佛臭肉上的苍蝇，让九爷耿耿于怀。丑菊的前任丈夫一再强调，好用、能生娃、暖脚、干活，比牲口强多了。
丑菊紧紧抱着妞，盯着九爷，惶恐、迷茫还有解脱。九爷清瘦，干净利落，像一株白杨，腰板挺直，有一双坚定的大眼睛，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与自己的前夫形成鲜明对比。九爷盯着那双眼睛，仿佛溺水掉进深谭里，不能自拔。那是小娥的眼睛，清澈无助，楚楚可怜。
九爷对丑菊说：“跟上我，不许有三心二意，更不许背叛，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听话才能好好活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霸气，让丑菊不寒而栗，忐忑不安。心中暗忖：“上天可怜我，不要离了苦海，又掉进狼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