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在冬日打理榕城的大地时,一定是特别上了心,要不然在萧瑟的寒冬里,就不会有惊喜。
深冬的一个下午,我搭乘同事的车从鼓楼到仓山办件紧要的事。我摆脱了方向盘牵制的视线,便透过车窗自由地游巡。虽然车窗紧闭,但西湖这端的白马路两边油绿的行道树以灵动的“肢体语言”告知我,凛冽的寒风正肆虐这片天地。
这一带不仅土壤深厚肥沃,又临近河湖,加之一年四季上天赐予的充沛的雨水与光照,可以说这些树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因此,几十年的光景过去,它们明显比其他地方的同类长得高大,长得粗壮。冬风吹树木,其实二者类同于扳手腕,小的树木只要被它轻轻一吹,“脊梁骨”就软下了,只得低头哈腰,甚至被吹折断了。
这些参天大树可不一样了,俨如腰圆膀粗的壮汉,风在通常情况下难以扳动它们的“腰杆”“大臂”,只能拉扯拉扯它们的小枝细叶。此刻,风使出浑身解数,对这些树木边缘顶端的枝叶,时而摇,时而拧,时而拉,时而扯,时而搓。风以为把它们折腾得东摇西晃,够呛了。孰料这些平日规整的“大家伙”,被狂妄的寒风这一推搡摇扯,恍若是一位高大帅气、文质彬彬的男子,被激发了艺术灵感,瞬间挣脱拘谨跳起劲舞来似的,反倒生出了酷爆的神气。
行至小柳,车流骤增,车只得走走停停。此段道路与白马河之间的距离变大了,人们并未将宽余的土地拓为道路或建房,而是在此寸土寸金之地种上各种树木,建成了流水潺潺、草木葱葱的白马河公园。
一棵棵树木并未成排成队,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几十年前的某日,抓了一把掺杂的树种子,随手从高空撒播下来似的,园内的树木不仅位置不规则,品种也不单纯。如此布局,无序中反而显得自然天成。区分原始森林还是人工林,其实很简单,若一片森林里品种交杂,其八九不离十是原始森林。若品种单一,必是人工林。
交错的树木,织成一片森森的林子,窗外的景观由此愈发饱满丰富起来。阔大的榕树自依是苍郁墨绿的,它的一成不变,实是在为其他色彩做底,好让红、黄、紫、白这些颜色更艳更俏了。
果然,在连绵翠绿的断空处,一束火红倏地闯入我的眼帘。榕城地热丰富,温泉遍布,刹时难免使我心头闪现出这是地上冒出的一串火的念想。其形如一把撑开三成的雨伞插在万绿丛中,凭着对植物的一些常识,我判断这是一棵水杉。这个古老树种,平日里翠绿翠绿的,天地间的营养水分似乎对它有魔性。入秋后,这无色无味无形的“魔性”开始发作,将绿逐渐变红。低温成了催化剂,降一次温,红色就加一成,一成加一成,终成一束火。
当寒风阵阵朝你浑身猛灌之时,眼前的地底里窜出一束“火”来,你无异于雪中得炭,足以让这寒冷的冬天热起来。
车轮徐徐前行,正当我为失去这束“火”而感到意冷的时候,一树金黄扑入视线。这是一棵落黄了的银杏,原本绿油油的叶子,此时仿若镀上一层金,金光闪闪,映得周遭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风采,造就它成为树木里的“明星”。记得以前,为一睹其风采,出城跑了很远的路。近些年,爱树的榕城人在寸土寸金的城内见缝插针地安置了它们一些,但我遇见的还不多。哪知而今得来毫不费工夫。看来这个金黄灿烂的家伙,也是和奇人隐士那般“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让你难以寻觅。
由于榕城气温降得迟,银杏的“高光”时刻往往要被拖延到冬天。每到此刻便有“叶黄时节动榕城”的气象,赏杏者争相赏其金迷的神采,它金黄艳丽的身影频频占据了大小媒体,文人摄友还使出浑身解数,文字加图片以图,借雅文以述其静美,采美图以表其绚烂。然,描其形态易,刻其神采难。
这火红与金黄的接续出现,似乎是一种巧妙的搭配,无声地犒劳着辛劳了三个季节的人们。火红传递温暖,金黄赋予富贵。精神与物质均以涵盖,尽力丰满着冬日里的人们。
我不甘于就这么坐车观景。周末想着到此深入探一探,好将前些日的惊鸿一瞥,化作永恒。看朋友圈,江滨公园赏冬景的游人如织。又听说,郊野公园的色彩更加丰富动人......看来,榕城的冬天,足不出城便处处有丰美韵致。它们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因而去哪里成了我的选择难题。在许多地方人儿还在叹冬日“萧索”“无聊”的时候,我在榕城却患上去哪享受冬日美景美韵的“选择困难症”。细一思,这岂不是一份沉甸且非凡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