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繁花
道侧群花次第开,
天边落日暮霞来。
红尘万里归何处,
只剑孤囊瘦马哀。
1.琳
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在一家保健品公司成都分公司,负责成都西南片区(人民大道以西,蜀都大道以南)的市场拓展及管理,嗯,现在好像叫什么地推,以前叫扫街的,说穿了就是在片区内跑药店,让店家进货。辖区内有个国学巷,想必成都朋友应该知道这地方,估计现在拆得不认识了,那时候的国学巷里有好几个药店,有个药店就成了我的客户,一来二去,我便认识了一个女营业员俏,当然不是只认识一个她,和店里的营业药师收银关系都很好,有女生在的时候说说上海南京路和豫园的辉煌,没女生的时候说说全兴和文君的差异。却对俏并不在意,当然不是因为她丑,俏相貌中等,身材娇小,并不丑,只是我更多的把她当客户,只想着怎么扩大订单,大学时虽然有过感情朦胧,但是也对她没有考虑过感情上的问题。几个月后,去店里拜访,发现俏不见了,也没有在意。
一个多月后,正在电脑游戏室(那时候没有网络,只有单机游戏,最多是所谓局域网游戏,家用电脑还没普及,娱乐电脑大多是商业运营性质)里沉迷游戏,传呼突然响起,短语是你在干嘛?一个陌生的号码,那时候没有电话骚扰啊,生怕是哪个客户的,忙不迭的给老板打声招呼,到路边找了个电话亭回过去请问您是哪位?接电话的女生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过了许久问我怎么没听出声音,我说确实听不出来,她又是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感觉到我有些恼羞成怒了,她才说她是俏,现在调到永靖街(好像是叫这名,现在没有了)店了,让我过去玩,一问她位置,大致就在展览馆主席像的右手边的人民南路起点处,也在我的管区内啊(现在拆成了天府广场),嗯,也是一个店啊,一定要拿下…..第二天,调整了一下路线,去了她说的那里,大谈国学巷的往事,顺便签下了经销协议。
有了协议,我就要供货啊,现在想来,俏应该是为了增加见我的机会,每次要货都要的少,几乎都是最低订货量,我就只好把明明是C级标准的这家店标成了B级,以增强巡店频率,有一天,俏又打电话来说货没有了,我只好调整了第二天的巡访路线。第二天到了店里,人不在,问她的同事,同事说她病了,在宿舍(老板给她们租的民房)里,要我去看,我知道路啊,以前去她们宿舍打过牌。我一个人稀里糊涂的去敲门,俏开了门放我进屋,把门关了,就又躺回被窝,我问了一会病情,俏就说肚子冷得不舒服,拉着我的手进被子里就放肚子上,我揉了两下说好点没,俏说还是冷,又把我的手往衣服里拉要我揉,我觉得不对劲,就抽出手来,说这么揉也不是办法,你多喝点热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就赶紧出门。出门买了点糕点,放到柜台上让同事转交给她,自己谎称其他店有事来信息要赶去处理急匆匆走掉,
半路上才想起没拿订单有点遗憾…….后来俏也没说什么,和以前一样的在一起开心的玩耍。
耶诞节快到了,那时的耶诞节没有现在普及,更多的是大学生们的节日,当时在成都,好像在顺城街附近有个教堂,以大学生为主的年轻人们都喜欢在平安夜的那一夜聚集在盐市口及主席像一带,一手举蜡烛,一手拿塑料充气棒打别人的蜡烛,被打的人也不生气,只是一边护着蜡烛,一边打回去。俏提前几天就给我说要我那晚去玩,我答应了,24号傍晚,我下班了就没有回家,直接到了俏所在店面,她们正在打烊,我就站在门口等着,一边和她们说话,一边看着街道上的梧桐树,是的那时候的人民南路有梧桐树,然后,一个漂亮的女生蓦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她穿着黑色毛绒黑色运动裤,外面套着一件米白色长风衣,骑着一辆红色女式单车,从梧桐树间缓缓行来,看不见前后有人,只看见枯黄的梧桐树叶纷纷落下,在她身前身后形成封闭的台景,我那时候只以为是过路的舞蹈演员,过过眼瘾就完了,却没有想到,她骑到我跟前就停了下来,我还以为她发现我在偷看,就假装看主席像,她却把车一靠,直接走进了店里,我有点发愣,呆呆的看着主席像,店里却传出了笑声,然后便是几个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我想往里看,又怕往里看,只好继续看着主席背后的天空,觉得心脏在噗通噗通的跳。不一会,店门关上,她们从后门绕了出来。俏挽着那女生的手给我介绍,她是俏的四姐,琳,琳微笑着向我点头,我和琳就这么认识了。
一起去附近小饭馆吃晚饭,俏和她的两个同事说的兴高采烈,我和琳安静在旁边笑看着,琳看的是妹妹,光明正大,我看的是琳,偷窥窃视。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们回寝室取出了装备,嗯,只准备了4只蜡烛和4个充气塑料棒。现在有5个人,两个同事女孩子有点为难,俏说再去买,琳说不用了不用了,自己不喜欢打来打去的,我就示意她把充气棒拿给我,故意豪迈的说,你(们)只管举蜡烛,我来保护你(们)好了。俏严肃的说,那我把姐姐交给你好了,你要保护好哦,我义不容辞的答应,然后几个女生便点燃蜡烛向盐市口走去。这时候,夜色渐浓,路上的年轻人已经多了起来,成群结队的一手举蜡烛,一手挥舞着充气大棒。三个小女生在前面嘻嘻哈哈的“搏斗”着,琳一手端着蜡烛,一手呵护着,我小心翼翼的跟着她,有人从右边袭击她,就挥舞大棒档着,左边有人袭击她,就拿身体挡着,没人袭击琳的时候,就偶尔护护俏,当时的心理是又喜欢又怕被人识破。一路左挡右杀的走到教堂,俏她们三个的蜡烛都被打熄了三五次,琳的蜡烛一次也没有熄,俏她们只是亢奋的点着蜡烛,琳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笑着,不说,我也只是静静的守着,不说。从教堂又一路打回去,已经十点过了,琳和她们一起住,看着她们关好门,我取出自行车,亢奋着骑回在东门的出租屋。
那天以后,每次去俏所在门店拜访,闲聊的时候,都要旁敲侧击的问琳的情况。俏和琳出身于一个川中小县的农村家庭,真正的五朵金花,没有兄弟,大姐二姐嫁在乡下务农,三姐在成都一家裁缝铺里打工,四姐就是琳在某宾馆上班,老五俏就在药店里打工。对琳的欣赏不是我一个人独有的爱好,她有一个男朋友,成都人,在铁路系统的行政部门工作,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竞争力,也就没了竞争的心思,只是默默的把喜欢埋在心里,时时关心她的状况。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周末,下班回家,我正准备去熟悉的电脑吧打发时间,突然俏打来了传呼,我忙把车停在电话亭旁回电话(那时候,大多数人是骑自行车上下班),俏说她三姐今天休息,琳也轮休,她就调休,想一起玩一玩,问我来不来。有琳在,我当然要去啊,虽然明知道是叫我过去买单的。俏说在牛市口,我忙骑回家,把自行车停好,门都没进,找房东借了300元,就急匆匆的打车到牛市口俏说的地方。还没有到,我就看到了她们,琳有些惆怅,和她俩有些相似的三姐有点紧张,没心肝的俏活跃着气氛。一见我下车,俏就忙不迭的给三姐介绍。周末的傍晚,肯定是吃喝玩乐啊,我就提供了牛市口附近几处好吃的地方,俏选中了串串香,当时的牛市口串串香在成都还是颇有名气的,7分一串,四个人吃了50多元。然后俏就提议去唱歌,琳不想,三姐一定要她去,她只好答应了,进KTV的时候,服务员嘀咕,“真是个烧棒,还一龙三凤”,我假装没听到,心里暗自虚荣,当然,喜欢的只有琳一人了。进了房间,客套了几分钟,俏开始忙着选歌,琳还是惆怅,三姐做着思想工作,我做在角落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明目张胆的看着琳,光明正大的听她们聊天。琳是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我意识到这点,脑袋嗡的一下蒙了,仿佛天使在向我招手,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于是连分手的原因都没有听到,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亢奋,又是端水递瓜,又是引吭高歌,一直快到11点,又打车送她们回她们的住处。嗯,传呼机的号码也要到了,以后可以直接追求了。
嗯,要到传呼号码的第一天不能发消息,她们三姐妹还在一起呢,我亢奋的睡不着,去电脑吧里呆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不能发消息,太频繁不好,我又去电脑吧玩了一个通宵。第三天熬不住了,睡觉。第四天,给她发消息,大意是开心点,注意身体,第五天,发消息说你歌唱的很好听,天空很晴朗…..开始只是传呼机发简单的信息,慢慢的就电话聊天…….第N天说去郊区看看风景,散散心,她回了电话说去哪里啊,我提了几个地方,她选了彭州。呵呵,两个人第一次的默契是都没有告诉俏。
约定去彭州的时间,我到了汽车站,不到半个小时,她带着一个女伴到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没有说什么,三个人就上了去彭州的车。
那时候的彭州,不是啥蔬菜基地,也没有九尺鹅肠,最有名的就是银厂沟风景区,我们就是奔银厂沟去的,途中经过白水河,看到有一个回龙沟,现在好像也算一个景区,当时还只是刚刚开业,感觉那是我这几十年经过的最幽静的景区,应该是因为新开业,名声不大,所以游客稀少。除了我们一组三人,整个景区游览下来,就只遇到三组七人,道路有新建的痕迹,两侧景观却依然有原始森林的味道,只是道路尽头水潭后的敞亮石洞,颇有些隐逸的味道。两个女生却有点害怕,忙不迭的催促出去。在门口又拦下中巴,到了银厂沟门口的小镇,购票入沟。
进门没多远,就有一个水潭,旅游图上说是小龙潭,银厂沟最著名的几大景观之一,女伴看见马群就想骑马,我看琳也不反对,就上前租马,一匹20,本来想租三匹,琳只让租两匹说节约钱,一匹大的一匹小的,本来说我骑小马她们两人骑大的那匹,结果女伴又说大的害怕,只好让她骑小的,我看着琳骑在马背上,有些踌躇,考虑要不要再租一匹,她说不用了,大方的伸出手,把我拉上马背,坐到她身后,我拘谨的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只能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马儿在山路上先是慢慢走着,马夫一边牵着马,一边不时介绍风景,看着好地方,就帮我和她拍了几个合照,慢慢就上了半山,突然,马儿挣脱了马夫的束缚,向前面小跑,琳吓得脸色发白,我连忙把她抱着,考虑是该跳下马背还是找缰绳,马儿却悠然自得的在悬崖边止步,咀嚼起一窝草来,马夫气踹嘘嘘的跑上来,捡起缰绳,道歉说这匹马儿是个好吃鬼,就喜欢吃这种草,原来虚惊一场,可我却舍不得松开手,只觉得搂她在怀里特别惬意,她也没有吱声,就这么依偎在我怀里,骑着马儿向大龙潭前进。很快进入一个山谷,道路两旁都是没有化去的雪景,两个女生都尖叫起来,在雪地里打起雪仗来,知道驿站已经不远,我便付了钱退了马,让两个马夫先下山,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们玩耍,她们也没有忘了我,疯打了一会,女伴就嚷嚷着要给我和她合影,于是,我第一次单独和女生合影。这时候是初春吧,旅游淡季,在山谷里玩了许久也没几个游客经过,于是三个人疯狂选景,留下了许多照片。
到了驿站,其实就是银苍峡栈道的终点,说是叫啥驿站,其实也就七八间房间的平房。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一边是小龙潭上来的山道,一边是去大龙潭的山道,一边是通过银苍峡的栈道。这时候已近黄昏,天色虽然还没黑,但是光线已经有些昏暗,按驿站人员的说法,到大龙潭应该还有几公里的路程,我的意见是还有一天的时间,就在驿站过一夜,明天去爬了大龙潭再回去。琳说明天有事,一定要今天下山,女伴不说话。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她多半没有什么事,估计是担心什么,才要急着回去,我也就同意了。看着将黑的天气,地图上长长的栈道,除了在小卖部买了两斤山上的野菜,我多买了两只蜡烛,一个打火机,本来想买火把的,老板说没有,只好作罢,于是大约5点半左右,我们三个人踏上了下山的银苍峡栈道。
栈道并不是全部的栈道,偶尔山形适合,也就只是在山体上凿出路来,我们就沿着石阶下行,这时天色已黑,女伴突然说要小便,琳也要,两个人钻进了路边的小树林,我无可奈何,只好拎着野菜等她们,过了几分钟,她们嘻嘻哈哈出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下行,夜色越来越浓,我走在前面,已经有些看不清路了,我正想拿出蜡烛点燃,突然身体一激灵,止住了脚步,两手紧紧的把琳拦在身后,再抬头一看,明明应该是空荡荡的空中,几米开外,一对眼睛凝视着我们,天啊,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强自镇定着盘算,我是在下坡,前面大概十来米就是峡谷,意思是说前面至少有十米的悬空啊,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鸟能够在空中暂停?是熊那体积有多庞大?是蛇那长度有多长?我不敢乱动,两个女孩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使劲捂着嘴巴不敢出声。那对眼睛冷冷的凝视着我们,在黑暗中就像两个灯泡一样一动不动,时间就像被冷冻了一样,缓慢的爬行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对眼睛就和突然出现一样,无声无息的退后,慢慢的消失,三个人依旧不敢动,过了许久,仿佛排练过一样,三个人都一起脚软,蹲坐在石阶上,大口的喘气。女伴说那是什么呀,好可怕,琳说把蜡烛点上,我们找两根树丫带上。于是我点燃了蜡烛,琳爬上旁边的山树,拗了两根树枝,树枝细细的,真要出事,这有什么用,我看着想笑,两个女生却仿佛有了慰藉,心情安定了许多。
我点上一根蜡烛,把打火机和另一根蜡烛放进衣兜,继续走在前面,她俩拉招手,一边走一遍敲打着两边的路面,狭窄的山路盘旋在半山腰上,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路上没有人,只有渐渐变浓的夜色,山谷里幸好只有微风,蜡烛没有太大的摇曳,偶尔远处有归巢的野鸟鸣叫,山涧在下方传来隐约的流淌声,月亮也出来了,不是很明亮,有点冷艳。走着走着,眼前似乎出现了岔路,一边向上,一边向下,向下的路要亮堂点,我正犹豫到底该走那边,后面的琳和女伴忙逡到我身后,以为我又看到了什么,没有说话,琳戳戳我的腰部,我回答说岔路呢,我想想该走哪边,女伴说下山肯定该往下走撒,乍一看,恍惚是有一条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正犹豫,琳说那就往下吧,就要绕过我下行,我把她往后一护,一边说要走我先走好了,一边就一脚踩了下去,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只感觉踩空了,人就向外摔了下去,尼玛,夜路莫踩亮是古训啊,就这么一个念头,人就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我醒了过来,从高处传来琳的叫喊和女伴的哭声,右侧身体传来剧痛,我先没有回答,轻轻的扭头看看四周,自己运气真好,自己掉在了一块半坡上斜凸的石头上面,右手臂下意识的护住了头颅。幸好还有点月光,只见眼镜就落在眼前不远处,稍远处一只皮鞋只有隐约的形状,野菜和蜡烛不知道掉在哪里。琳还在呼唤,我终于有了力气答应了一声,琳说要下来救我,我说不用不用,我歇一下就爬上来,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隔几秒就唤我一声,我没有注意到声音的变化,那时的我只有说话的力气,还没有力气站起来,一边回答,一边积蓄力气,突然有什么抓住了我,我一激灵就要反抗,可是还没聚集起力气,身边就响起了琳的声音,她居然爬下来了?!我说你干么下来啊,我说了我歇一会就自己上去,她说她都下来了,就背我上去吧,我很无语,我好歹是个男生,体重150左右啊,只好说,让我再歇歇,琳沉默着,就在我身边坐下。我摸摸口袋,还好,第二支蜡烛和打火机还在,没有摔飞,就让琳掏了出来点燃,请琳帮我把眼镜和皮鞋拿回来,野菜散落在石头外的坡面上,让琳别管了,蜡烛不知道掉到哪里。琳默默的帮我戴上眼镜,穿上皮鞋,把蜡烛递到我手上,说小心点,我正纳闷,她的右手抓住我右手,自己转过身去,再用左手反搂住我的左腿把我背了起来,我让她放我下来,她说不要动,我只好不做声,尽量把蜡烛举正,我有些惊讶她的力气,也有点男人还要女人背的羞愧,不知不觉间被她背上了山路,坐在路上哭泣的女伴这才止住了哭泣,爬到我们面前说没事就好,三个人都坐在地上笑了。
心情平静下来,看踩滑的地方,原来是个路边形成的小水洼,外侧只有薄薄的一层泥。淡淡的月色打在水面上,就像一个台阶。歇了许久,我总算站了起来,还是有点脚软,琳就和女伴把两根树枝捆了起来,给我做拐杖,然后琳扶着我,女伴举着蜡烛,继续往山下走去。这里离入口已经不远了,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入口小村,记得栈道出口是道索桥,索桥的对面,就有了灯火人家。过桥的时候,女伴开心的丢掉了蜡烛,和琳一起扶我过了桥。
敲开一家旅馆的门,旅馆老板很惊讶,说我们都这个时候了还敢下山,我们都不好说什么,旅馆只有四人房了,我还在犹豫,琳说就开一间吧,她还要帮我包扎,我这才意识到右臂有点湿润,袖口在向外滴着血。琳让女伴去里面的床睡,自己给我包扎,我把衣服脱掉,发现整个右手的内侧和右肋以及右腿外侧都是毛细血管破裂,在缓慢的冒着血珠,这才有点后怕,要是没有那块石头挡住,直接摔进怪石嶙峋的山涧里就惨了,要是右手没下意识护住脑袋,脑袋和那块凸石直接接触也惨了。旅馆的灯光下,气氛有点旖旎,琳给我包好了伤口,替我擦拭酒精,我感觉自己力气充足,彻底向她表白,她没有回答,只是浅浅说了一句,去年圣诞节她就明白了……但是当时不熟,她又有男朋友…..于是,又说了好久好久,两个人就在一张床上睡着了,被子没有盖,灯没有关,隐隐约约听见女伴起来关了灯,又小声嘀咕着睡了。
早上醒来,琳显得有些疲倦,我仿佛容光焕发,旅馆老板笑的有些暧昧,走在小街上,觉得所有的人都在暧昧的笑着,但是自己一点也没有以前的拘谨,只觉得那里的空气多么清新,天空多么晴朗。上了回成都的中巴车,琳说有些冷,我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她倒在我怀里睡着,我搂着她,只觉得世界待我如此友好,真的就想这中巴车就那么一直开下去。
车到成都,我送琳和她女伴回她们的出租屋,女伴进了屋,我和琳在门口搂着,才确定关系的恋人,肯定恋恋不舍,她不愿意进去,我也舍不得走,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在门口傻傻的对站着………..直到“当”的一声,这才把我两惊醒,回头一看,俏站在楼下看着我们,脚下散落了一个塑料袋的东西,看见我们看着她,忙说不小心手拎滑了,蹲下去捡东西,琳也过去帮她一起捡,我感觉有点心虚,说了一声再见,没听她们谁说再见,没帮忙捡东西,赶紧溜了。回到自己的租屋,房东樊姆姆说我怎么手上腿上都是血,我赶紧跑上自己租的阁楼,还好,血量不大,没有把裤子和腿脚粘连一起,脱掉长裤一看,和上身一样,大片毛细血管破裂,血珠慢慢的从毛孔渗出,只好下楼买了酒精棉花,擦拭完毕,晚饭也没吃,看着血珠凝聚速度放缓的右侧,惟一一次左侧睡着,浑浑噩噩睡到天亮。
从那以后,我和琳的关系就公开了,天天都煲电话粥(那时候还是公用电话),传呼机短讯也有了约定的暗号,到了周末,也堂而皇之的去她们租房一起做饭打牌。周周多骑十多里路,也乐此不疲;或者三人行到公园里,餐馆里,影院里。第三个人基本是俏,她把休息时间安排到和琳保持一致,到了周末就和琳腻在一起,琳当面不好说,在电话里也多少无可奈何。银厂沟的照片早就洗了出来,琳把她的大多数单人照和合影都留了下来,只给了我我的单人照和她的五六张单人照和两张合影。
过了一段时间,琳说有去北京打工的朋友说是北京工资高,机会多,喊她一起去北京发展,她有些心动,我就急了啊,她这一走,我和她不就隔的远了,而且她那么漂亮(情人眼里出西施),遇上个官二代太子党看上了咋办,我毫无竞争力啊,就忙说北京风沙大,城市大,又没多少熟人,生活习惯不一样…….琳有点犹豫,我就说晚上下班后我过来,我们再商量商量吧,她答应了。下了班,我拒绝了同事聚会的邀请,忙骑车往租房赶,看着转弯就要到了,自行车却被扎爆胎了,我算算距离就公把里路,也就没找修车店,把自行车推回租屋,就给她发短信说马上就到,然后就上了公交车。刚找到一个位置坐好,传呼机就响了起来,拿起一看,短语的意思是母亲病危,速回,那时候,我和我妈的感情还没有决裂,当时就吓了一大跳,第二站就下了车,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叔叔接的,说是我妈眼睛瞎了,他单位上有急事,他把人送到了绵阳就回单位了,姨妈姨父虽然在绵阳,毕竟要带孙子,不方便,要我去照顾一下。
我挂了电话,就给公司请了急假,给房东说这几天有事不回来,就去梁家巷外上了去绵阳的车。上了车,才想起没有给琳打电话,打定主意下车就打电话,可一到绵阳,就心急如焚的去姨妈家见到我妈,然后是了解病情询问医院,第二天就带她去了医院,挂号,办住院手续,找床位(陪护家属的床位得自找)拿药,找食堂………两三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想得起给琳打电话,琳打了一次传呼,也忙忘了回。第四天,妈妈做了手术,保住了一个眼睛,另一个眼睛视网膜彻底脱落,我也不懂,只知道她一个眼睛没有问题,松了一口气,独眼和全瞎是两个概念啊,生活总算进入了正轨,剩下的陪护,就是每天给她买饭陪她聊天,接受医生询问,过几天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中午我妈睡午觉,我就溜出医院,找到电话亭,拨打了琳租房旁边的公用电话,守电话的人去叫琳,回来说人不在,我只好挂了电话。传呼却突然响起,传呼短语是你既然不在乎,我又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知道遭了,忙又打电话,守电话的人又去叫了一次,还是说没人接,我求他再去喊一次,他无可奈何的说,你应该知道她是故意不接的,何必难为他呢,我只好挂了电话,失魂落魄的走回病房。晚上服侍我妈吃了晚饭,神魂不定的又出了医院找公用电话给她打传呼,一个人在夜晚的路边傻站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她回电话,好想赶快回成都找她,却又不敢走,妈还躺床上,不想留下为了老婆不要娘的骂名……...四天后,叔叔从老家赶来,于是连忙赶回成都,直接打车到她的租屋,她已经走了,出租屋里只有俏兴高采烈的向我展示琳的传呼机,说是姐姐已经去北京了,现在就她一个人,要请我吃火锅……我魂不守舍的吃了,一边吃,一边转弯抹角的问琳的联系方式,俏总是那句话,现在还没有她的联系方式,等她安定了会主动联系的,我无可奈何的回了自己的租屋。
以后的几个月,我继续保持和俏的联系,到了周末,就去她们的租屋和俏吃饭,不是对俏有什么想法,只是想知道琳的联系方式,俏每次都找理由推脱,不愿意回答。
第二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正在巡店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一个传呼,上面的留言说我回来了,我疑惑的回拨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琳的声音,她说她在北京不习惯,还是回来了,问我有没时间过去坐坐,我欣喜若狂,连忙问地点,她说她现在以前的出租屋里,我说好马上过来,她嗯了一声,我连忙挂断电话,就骑车飞奔起来,十来分钟就从高升桥到了双桥子(他们租屋在双桥子附近)。琳一把门打开,我就忙不迭向她解释当初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她默默的听完,给我倒了杯水,说都过去了,没事的,然后说她本来也没有我的号码的,问俏,也说忘记了,无意中翻了俏的工作簿,发现里面插着我的业务名片,她就试着给我打通了。我说我给她找工作,她说不用,姐妹们会给她联系的……傍晚,给公司打个电话,就说突然有急事,今天就不回去了。
从这以后,我和琳恢复了来往,到了周末,不是去看电影逛公园,就是窝她们租处打牌吃饭,只是感觉琳有些纠结。俏也知道了,没有像以前一样次次三人行,只是偶尔在一起吃饭聊天。一次正在聊天,琳接了个消息,下楼去回电话,俏好似无意的说,多半又是那个男的电话,都两年过了,还在想和姐姐和好…..我心里一紧,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晚上回去想了一夜,第二天,从公司出来,没去巡店,直接骑到了双桥子,和琳说,自己在成都什么都没有,但是只要琳愿意,就带她回重庆,正式结婚。对普通人来说,回家很简单,没什么难度,可是对我而言,那就是极大的牺牲,和母亲关系不好,放弃在大城市打拼的梦想……琳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呆呆的坐着。按俏的说法,那个男的也向琳求婚了,我想琳肯定要考虑一下,就支吾了一声离开了,她没有回答,我带上了房门。
随后的几天,她没联系我,我没联系她,俏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琳回来了,让我晚上过来吃饭,我欣然同意,以为琳同意了。一等下班时间到,打了卡就屋也不回,直奔双桥子(她们的租屋在双桥子,我的管区是武侯区),到了双桥子,就忐忑不安的发消息给俏,问现在来方便吗?俏说没有问题,来吧。我兴高采烈的进了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往二楼看,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房门打开,屋里坐着琳和一个男人,琳坐在床上,男的坐在床边的独凳上,两个人在谈着什么。他们没有搂搂抱抱,可是我是做销售的啊,那年头的销售是要学人体行为学的啊,你可以说我学的很肤浅,可是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他们之间有暧昧关系,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停住了脚步,男的没有感觉,对着门坐的琳却看到了我,我转身就走,她追了出来想拉住我,我转身给了她一个耳光,对她说,分手就分手,干么这样羞辱我?她捂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转身走了,记得那一天,真的在下雨……
第二天,琳和俏都在给我打传呼,我把传呼扔进了府南河,向公司申请外调,被派去乐山管理市场,这样就不用再见到俏,不用再想起琳。一年后公司发生内乱,地方办事处都被取缔或重组,我这才回到成都。
几年时间,换了几家公司,换了几个行业,不跑社区药店了,负责商超专柜管理,经常在各大超市转来转去。
记得那时候好像是卖儿童用品吧,一个很出名的品牌,不记得是伊藤洋华堂,还是太平洋百货,只记得是在春熙路附近,那个商城有很大的回廊,商城的设计,让每层楼面都只有一条路可走,大商场嘛,一路繁花似锦,但是对我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了。那天专柜一个柜员的老婆过生日,平时两口子都是哥来哥去的,柜员也是常居销售前三名,我就在另外个商场买了瓶化妆品,准备送他。一路向专柜走着,只是百无聊赖的左右看看,可是经过内衣区的时候,我呆住了,琳在里面!!!
琳穿着内衣品牌的促销服,侧对着我,玩着腰在整理着货架上的内衣,我激动的走进内衣区,呆呆的望着,一个店员上来问我是不是要给夫人买衣服,我没有反应,店员连问了几次,我都不回答,她的声音逐渐提高,琳不由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很惊讶遇到了我,就给同事解释了几句,同事看了我一眼就走了。琳说她现在已经和他结婚了,经老乡介绍,现在就在这个内衣品牌做导购。琳问我现在做什么,我说我在做某品牌的专柜管理,每天就是巡店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手上的化妆品,说是不是想追哪个专柜小姐啊,我连忙辩解,不是啊,那营业员是男的,化妆品是送给他老婆的生日礼物。琳拿过化妆品看了看,不置可否,转问我生活怎么样,工作顺利不,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这个商场的专柜,琳说找找地方吧,看看我到底卖啥的,我当然不会反对,她就和同事说了一声,和我一起走到了专柜处,一经介绍,她大方的把化妆品递给了男柜员,说是主管送给他老婆的礼物,男柜员很有眼力的向她道谢,于是两个人就攀谈起来,剩下我哭丧着脸在旁边站着。过了几分钟,她给我留了电话,回了内衣区,男柜员嬉皮笑脸的爬上来要我请客………从此以后,我和她又取得了联系,我调整了巡店计划,就想多看她几眼,如果她当班,就在内衣区多站一会……一个商场内保还盘问了我一次,怀疑我是偷窥狂,还是商场采购出面做了担保事情才算平息。
有一次巡店,经过内衣区,俏正好来找琳,琳不在,却遇见想去偷窥的我,就和我出门吃了饭。她说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嫁给一个开火锅店的小老板,那天见面,她确实是故意叫我去的,让我死心,没想到我反应那么大。琳找了我两个月,她也找过,都没有找到,琳才嫁给了那个人……我们俩谁都没提联系方式的事情,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过自己的生活吧。
琳过生日,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和一台随身听送她,自行车是红色女式,就是第一次见她的那个型号。她很开心,请我去她家吃饭,我欣然前往,房子是60年代宿舍楼,每层楼一个公用厕所,每家都是一个单间,然后在走廊里搭个煤炉就是灶台。她忙着做菜,让我坐着看电视,我没心思看电视,就百无聊赖的打量屋子的布局,床边的老式木架上放着一个竹兜,竹篼里放着针线杂物,杂物的下方,隐约有些照片,我觉得有些熟悉,拿出来一看,是我和她在银厂沟的照片,我把合影整理出来,她的单人照放到原处,对她说,你现在结婚了,你老公看到我和你的合影不好,还是我拿走吧,她沉默了一会说,没事,你不用管,然后拿过照片,放到了竹兜里。吃完饭离开宿舍楼,感觉周围的邻居都松了口气。
过了两天,我回请她,约她下班吃饭,她欣然接受,两个人就在春熙路吃了肯德基,我说去我那里坐坐?她没有反对,于是我叫了出租车,向东郊开去,一路上她没有话,也没有反对我牵着她的手。一直到经过一个铁路售票处,她突然惊醒了一般,连连拍司机座位,要司机停车,我想拉住她,她疯了一般的抓我,当时是夏天,手臂被她抓出了血迹,我还是死死把她按住,她说她已经结婚了,不能犯错,我心头一痛,默默的放开了手,请司机停车,她马上就下了车,急匆匆的远走,就像我是一头史前巨兽一样,座位上只留下了若隐若现的坐痕,我没有追,因为我知道她为什么走,她不走会是什么结果。
以后的一段时间,经过内衣区,她只是淡淡的和我打招呼,没有深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好默默离开,然后琳就消失了,说是去了一个专卖店,同事那里给我留了句话,让我不要再去找她,她家也不要去找,他调回了成都。
后来我还是忍不住,去了九里堤那个宿舍区,宿舍区已经拆迁,那栋房子消失,人也消失了。
十余年后,我从贵阳回成都卖房,巧遇了她以前的一个同事,同事说她好像是去龙泉驿开了个内衣连锁店。怎么也压抑不住思念,跑到龙泉驿去寻找,在一个内衣店里看到了她忙碌的身影,一个孩子在她身边蹦蹦跳跳,街对面的我默默看了许久,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龙泉驿,离开了成都,只有她的生日,成了我几张银行卡的密码使用了十多年…….
2008年,汶川大地震,银厂沟毁于一旦,当时的传说,苍隐峡栈道所在峡谷已经合为一体,成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