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知道姥爷做出来的豆腐是一绝。
儿时寄居在姥爷家,天刚微微擦亮的时候,就能听见锅底噼里啪啦的烧柴声,那是姥爷在烧开水。将磨好的豆浆倒入木桶里,这个时候会有大量的泡沫升上来。我每次看着涌出来的泡沫,都会觉得格外新奇。
我想许是姥爷出生在一个缺少浪漫的灰色年代,一个黯淡而不见生动的枯槁岁月。他很严肃,只有当豆腐做好,沿着大街小巷叫卖的时候,他的嘴角才会微微的翘起。
姥爷豆腐做的好,自然来取经的人也不少。这做豆腐里面有一个关键就是水,水质的清甜,做出来的豆腐自然会好。老人做了一辈子的豆腐,是个真正的手艺人。他总会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耐心的告诉邻里豆腐要怎么做,才能入口细腻,口感醇厚。他说啊,做什么都要用心,只有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才会好吃。做其他的事,也都是一样的。
姥爷没有读过多少书,这句话却让我记了一辈子。大抵这世界上所有的手艺人,都有一颗这样的匠心。
再后来姥爷七十多岁了,也就不在大街小巷上叫喊着卖豆腐,但是老人家依旧坚持做豆腐给自家人吃。这是他的一门手艺,贯穿了他一辈子的时光,不做豆腐老人舍不得。假期去看望姥爷的时候,他就拉着我的手,让我去看他做豆腐。
姥爷拿着水桶去楼房后面挑水,我诧异,姥爷怎么不用自来水?还辛辛苦苦一大把年纪去挑水。姥爷看出了我的疑问,拍了拍我的脑袋,喃喃道,自来水怎么能比的上这老井里面的水。
老井的周围被一层茂盛的杂草给覆盖着,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模样。孤零零的堆着几块砖头,姥爷拔着野草,嘴里说着,井老了,人也老了。这口井伴随着姥爷几十年,他是喝着这里的水长大的,然后又渐渐变老。靠着这口井做出来的豆腐,在那个艰难的岁月养活了姥爷家的六口人。
后来我从舅舅的嘴里无意间听到关于老井的故事,他说那是全村的第一口井。那个落后的年代一个村拥有一口井是多么不容易。而姥爷的父亲,就是在挖井的过程中发生意外去世的,那一年姥爷才十岁。
很多时候,时间把一些东西都遗忘了。老井躲在尘世的角落里,不动声响。可是姥爷却告诉我说,那些真正的精神上的东西是不会忘却的,被他记在骨子里。
再后来我问母亲,姥爷还做豆腐吗?母亲说,姥爷依旧在做豆腐,年纪大了怎么劝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