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卢循兵守广州者不以海道为虞。孙处、沈田子等人在海上漂泊数月,历经万险,终于在十一月初二日抵达番禺城外东冲,去城十余里,城内犹未知。卢循守城战士犹有数千人,城池甚固。孙处先焚舟舰,对众人道:“今舟已焚,无生还理,诸君当奋力一战,于城中共饮。”遂悉力登岸,会天大雾,卢循军不备,孙处令人四面攻之,即日克拔其城。
卢循父卢嘏(jiǎ)、长史孙建之、司马虞尫(wang)夫等,正于府饮宴,闻晋军至,大惊失色,未及出战,城陷,诸人乘轻舟逃奔始兴(今广东韶关)。
孙处抚其旧民,戮其亲党,勒兵谨守,分遣振武将军沈田子等率兵分别前去讨平始兴、南康、临贺、始安岭表诸郡。
义熙七年(公元411年)正月,徐道覆逃归始兴,见到卢嘏等人,方知番禺已陷,不由得顿足捶胸道:“卢公误我,我误卢公。”
刘藩率孟怀玉等诸将追卢循至岭表,沈田子率军亦到,合兵将始兴团团围住,二月初五,孟怀玉攻克始兴,斩徐道覆,卢嘏又逃奔番禺卢循处。
三月,卢循于路收集流散,众渐至万余,闻晋军从海路袭占广州,大怒道:“寄奴何敢尔,不与人活路耶?”遂命复围番禺,拼力攻打,孙处据守二十余日,苦战不已,盼救兵之来如大旱之望云霓。
沈田子闻卢循围番禺,对刘藩道:"番禺城虽险固。本贼之巢穴;今卢循还,围之日久,恐有内变。且孙季高兵微将寡,不能持久,若使贼还据广州,凶势复振矣。况我与季高同赴艰难,泛沧海,于万死之中,克平广州,岂可坐视其危,不相拯救。”
刘藩道:“君且先行,待我集起大军,随后继之。若不能胜,当与季高同还始兴,徐图后议。”
夏,四月,沈田子率本部人马千余人来救番禺,背郁水(今珠江)结阵。沈田子在阵前大呼道:“我等经历万死,泛海而来,克复广州,今贼欲夺之,可乎?”。
众军大呼:“不可。”
沈田子又道:“我等同袍,困守孤城,不救可乎?”
众人大呼:“不可。”
沈田子又道:“今贼至此,破之可得大富贵,不战可乎?”
众人高呼:“不可。”遂鼓噪而前。
卢循见沈田子兵少,不由得大笑,对左右道:“彼等送死乎?”遂领五千军出营,与沈田子大战。
孙处在番禺城上看到援军至,大喜,亲率八百壮士出城,袭击卢循大营。卢循军正与沈田子鏖战,忽闻大营被袭,不免心慌,军心大乱,众遂大溃,四散奔逃,不可复制。
沈田子与孙处合兵一处,继续追击卢循,又破卢循于苍梧、郁林、宁浦等地。孙处积劳成疾,沈田子遂收兵,回到番禺。卢循侥幸逃得性命,然其在广州不能立足,率残部逃奔交州。
孙处病重,临死前拉着沈田子的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任侠尚义,非为将之道,日后恐不得善终,当远离是非之地,休却胜负之心,方能避祸。切记,切记。”
沈田子含泪答应,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孙处说完,就溘然长逝。广州刺史褚裕之到任,沈田子与刘藩等率兵回京。
卢循残部袭破合浦(今广西合浦,盛产珍珠,合浦珠还的典故就在于此。),径向交州,时任交州刺史为杜慧度。
杜慧度,生于交趾朱鹴(shuāng今越南河内)。籍贯源流为京兆(长安)杜氏。曾祖杜元,西晋时曾任宁浦(今广西横县)太守,正逢五胡乱华,中原难返,遂世居交趾。
其父杜瑗(yuàn),字道言,历任日南、九德、交趾太守。因平九真(治所胥浦县,今越南清化省清化市)太守李逊之乱,破林邑王(林邑是古国名、象林之邑的简称。其故地在今越南中部。 秦汉时为象郡象林县地。)范胡达之寇,积功升至交州刺史。卢循窃据广州,遣使通好,杜瑗斩之,卢循深恨之。
义熙六年,杜瑗病卒,时年八十四岁,朝廷追赠其为右将军,本官如故。
杜慧度,为杜瑗第五子。初为州主簿,流民督护,后迁九真太守。及杜瑗卒,府州佐吏以交州偏处海外,土接强寇,刺史一职,不宜虚悬,遂共推杜慧度行州府事,暂居刺史之位,杜慧度坚辞不受。
义熙七年,朝廷任其为持节、督交州诸军事、广武将军、交州刺史。诏书未至,是年春,卢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
杜慧度乃率左右文武六千人与卢循战于交州治所龙编(今越南河内)南部石碕城外,大败卢循,擒其长史孙建之。
卢循败退入城,杜慧度亦收兵返回龙编。卢循虽败,余党犹有三千人,皆为老于兵事者。
前九真太守李逊子李弈、李脱等闻卢循来,奔窜石碕,勾结俚、獠等部,欲为乱,各有数千人。卢循知李弈等与杜氏有怨,遣使招之,李弈等率诸俚众五六千人,前来投奔,受卢循节度。
六月二十五日晨,卢循率大军进至龙编南津(今越南天德江),李弈令人埋锅造饭,卢循道:“不必,当灭此朝食,入城飨军。”遂命三军入城乃食。
杜慧度闻卢循大军又至,悉出宗族私财,以为犒赏。其弟交趾太守杜慧期、九真太守杜章民一并督率水步军,出城迎战。
杜慧度自乘楼船,与卢循舟师大战,交州步军夹两岸放火箭雉尾炬射之,卢循众舰俱燃,一时溃散,卢循亦中箭,身受重伤,知不得脱,踉跄返回船舱,先鸩杀妻子,又召众妓妾问道:“我今不免,谁能从我死者?”
众姬妾跪下哭泣道;“雀鼠尚且贪生,况我等青春,从容就死实为所难。”
其中一人起身慨然道:“教主尚当死,我岂愿生!愿效绿珠。”卢循哈哈大笑,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乃举剑悉杀诸辞死者,与那名姬妾携手赴水而死。
杜慧度取其尸斩之,并斩卢循父卢嘏,及卢循二子,亲属录事参军阮静、中兵参军罗农夫、李脱等,函七首送建康。朝廷大喜,封杜慧度为龙编县侯,食邑千户。
孙恩、卢循之乱至此方平,历十一年而终,致使东南残破,死者不知凡数十万人,几可与汉末黄巾之乱相比肩矣,桓楚代晋,其为肇始也,刘裕亦借此龙飞九天,实中国历史之一大关键,惜不为人所瞩,诸君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