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朋友圈里都是各种蠢蠢欲动。对着那些山花烂漫中的笑脸或者漂洋过海的兴风作浪,我只有呵呵呵。
万物生长的季节我从来都是特别懒得动弹,与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从来不做任何的计划,甚至没有任何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某个角落的欲望,即使遭遇无数美图轮番轰炸也依旧不为所动。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某种激素水平的紊乱导致自己甲减乙减丙减,以至于七情六欲无比冷淡。当然客观的原因是,至今只有五天的年假不知道打翻了多少友谊的小船,我想,除了像《地心引力》里面那样悬浮在太空,再难有什么能够勾起欲望唤醒内心。
几乎快弃用的邮箱里收到了邮件,是读研时遇到的一位老师,问我是否还有兴趣做一些人类学方面的研究。信的最后,她写到,“随信寄去昆明的雨点和花香。”
看到这句话我几乎流出眼泪来。那是一个长在美国思想前卫却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女人,在与她短暂的交往中,我时常要在她生病的时候为她卖粥送饭,要在深夜研讨结束后打车送她回家,随时随地准备应付她那些随心所欲的突发奇想。可是此时我是如此地想念她和像她这样的人,她教会我如何在田野调查中敏锐地发现和收集自己想要的事实和数据,如何去和那些有趣的人听故事和讲故事,当然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太有趣的人。虽然我这里想写的旅行并不是一次田野调查。
曾经是一个省下每一分饭钱都要扔在路费上的穷酸书生。每到暑假的来临,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要夺眶而逃。第一次出行是大二时和同班的女孩去西安。搭乘无座的绿皮火车晃荡了20个小时,晚上靠地上铺报纸过夜,脑子里从未想过卧铺的事儿。毕业那晚的聚会,她抱着我哇哇的哭,说和我一起去西安是最好的旅行,而那次旅行对于我的意义是外面世界于我的认知和启蒙。
那次回来以后总觉得内心涌动,熬夜写了一篇小文《西安有雨》,用钢笔,写在8开的大白纸上,没有格子地随意涂抹。那并不是一篇严格意义上的游记,甚至很少记录风景,却记下了大多的心境和故事,过了很久,登在了校报上。大四的那年冬天,适逢中日关系紧张,和几个同学气壮山河地在图书馆自习室散发一些抗日小传单。周围都是些天天在一起泡自习室为考研而战面相无比熟识却互不认识的各院系神仙。直到有一天有个拿着小传单相貌奇像姜文的男生跟另外一个天天穿着棉拖鞋的小白脸男生冲着我嘻嘻地笑。直到我莫名其妙地浑身发毛,小姜文才说,“你就是YL啊,我是校报主编,2年前你写西安的那个文章,在我们编辑部还引起了不小的争论,最后还是登载了,虽然有些保留地删减~~”从那以后,认识了新的朋友,小白脸的棉拖鞋则担起了占座买早餐的重任。
这算是旅行带来的后续的故事吧。虽然发生在两年后。你永远不知道一次旅行会真正地带给你些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许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都是和你及你周边一样了无生趣的人,除非走出去,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人好玩的事好玩的生活比你想象的可多多了。
遇到最好玩的一个姑娘是暑假在大理的时候,一个还在北京读大二的学生。她叫Donna,在我住的小店子里给老板娘帮忙。白天她独自外出各路玩耍,甚至报了一个绘画班学画画,晚上客人多的时候回店里帮忙,不要工钱,只求吃住。她的家乡在海边,皮肤泛着被海风吹过的黝黑的光泽,有着那种能上天入地般的壮壮的四肢,说起话来笑意盈盈慢条斯理,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芒。她无时不刻地不在一个人四处奔波,只为满足那颗好奇的看世界的心。她宿舍的各个角落都是她从各地搬运来的有趣的各色玩意儿。喜欢旅行的人通常都有一个超级爱吃的胃。每次见到美食她眼睛里泛出的光,我只在Y 姑娘的眼睛里见到过。有时候听她说起她的旅途,总没有我们意念中的那么有规划,充满了各种意外。记得来云南的时候,在火车站丢了车票,身上又没有钱补票,于是拉着列车员哇哇地哭,非要让人家带她上车。列车员自是不同意,一个北航的男生见他可怜,给了她钱让她补票,她这才兴高采烈地与云南如约而至。
后来回到北京后,她成了我的朋友,时常在两个学校间往来。她本科读的传媒专业,在她犹豫着大四考研还是找工作、考研读什么专业的当口,因为借到我们学校上个厕所,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猛一抬头,看到民俗研究院的牌子,酷爱四处游荡的她当即决断报考这个专业,于是第二年,果真一本正经地跑来民俗研究院上学了。
后来不知不觉的失去了联系。因为她是小灵通用户吧。我后来无比厌恶小灵通,因为它让我不知不觉地失去了很多有趣的旧时的朋友,那时候,一心想着开启新的生活,没有想到会真的就这样丢失,更要命的是,那以后,就越来越难见到那些曾经日子里出现过的无比有趣的人了。
后来,连旅行对我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每年少的可怜的年假,以及工作后虽然能够更容易地外出,却总觉得是在空着一颗心走空着一颗心回。那些有趣的浪漫无边的人在平淡的生活日常中渐渐退去,本来就只是在听故事的我和我的生活愈发显得平淡无奇。因为再也没有时间没有心境静下来去听别人的故事,去感受别人的生活,去认识新的有趣的人。
感觉世界也开始在变。
大三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做着去西藏的计划。那时候的青藏铁路还没有开通。读了很多很多关于西藏的书,着了魔一般,甚至同宿舍的女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都是一本《西藏生死书》。那时觉得西藏就是神圣,就是净土,看起陆川的《可可西里》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然而虽然始终没有去过,但居然再也不想去了,现在听到别人提起西藏,丝毫感觉都没有,想起的就是满朝阳的仁波切,就像听到隆福寺小吃一样稀松平常。
还有曾经一直很想去越南,想去西贡。完全因为那是我意念里的地方。因为陈英雄和他的《青木瓜之味》,因为杜拉斯和她的情人,让我对那个潮湿溽热,又洋溢着法式费洛蒙的地方充满了向往。如今费洛蒙早已退化为“拥抱分子”,越南和西贡也早已成为不愿提起的地方。
真正的旅行是一扇窗甚至一道门。每一次走出去又归来,总应该让你对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无比的善意,无比的温柔,无比的宽容。然而看到太多朋友圈里晒过风景笑脸和美食之后,依旧用自己现有的知识和狭窄的眼界来评判别人,党同伐异。他们和价值观相同的人相互阿谀逢迎,凡是与之相悖的人,都会被他们暴戾地称为SB。这样即使走过一万次旅行,也与井底之蛙无异。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开始拒绝旅行,直到重新找到旅行的意义。真正的旅行永远都不在于当下的风景,总是在于旅行中以及旅行后的那些人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