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格雷是轻睡眠者,哪怕是喝得烂醉。
宿醉以后的清晨,睡梦中的我被她无情的摇醒,半睁着眼睛,看见眼前蓬着一头鸡窝头的刘格雷,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的时候,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又略带警惕的说:
“不是没人知道这儿里吗?怎么又来了个大叔。”
我依旧睁不开眼睛,不过听到她的话,人还是清醒了一些,拽着刘格雷的胳膊坐起来,疼得发木的脑袋使劲的转了转,我问她:“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我还问你呢?”说着她环视四周,捡起了一听没开罐的啤酒握在手里:“会不会是坏人?”想了想,她又把啤酒放下了:“不会不会,坏人不会在厨房里做早饭。”
我被自言自语的她弄得彻底清醒了,从地上爬起来,我往厨房里走,还不小心踩到了躺在重晓臂弯里的卢佩佩脚,她清唤了一声,被抱得更紧了,我质疑的回头看刘格雷,完全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被叫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刘格雷在说做饭的男人的时候,我的眼前一下子跳出了乔思远,他在麦锡的小厨房里熬着粥,细碎的夕阳在他的身上闪烁着,散发着好看的光,他在光芒里回转过身来对我笑,那笑容在强光里折射着,闪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抬手遮住刺眼的光,待我拿开眼前的手,我看到了厨房里的俞达晟。
懒懒的倚在门边,看着俞达晟忙碌在淡紫色的厨房里,他闪动的身影转呀转,竟有那么一瞬间的迷人。我把头斜靠在门框上,眼前的刘海垂下来,顺手理在耳旁,不知不觉间发尾已经过肩,想来最初蓄发还是因为乐瑾,这样的清晨她一定经历过很多次,她一定以我的姿势观看这个男人很多次,或许某一刻,她的怀里还抱着小小的我,那么,她离开的那个清晨,他在做些什么呢?
乐瑾离开的时候也可能是晚上也说不一定,想到这,我轻轻的摇摇头,发现刘格雷和徐梦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两个人用疑惑的眼神一起盯着我,看得我同样很疑惑。
就在我们三个面面相觑的时候,俞达晟的声音幽幽的飘了出来,他说:“姑娘们,别看了,过来吃早饭了。”
“要介绍一下吧小乐?”刘格雷试探的问我,她挑着眉毛示意我不认识不好意思坐下来吃饭。
“哦,”我挠挠头,还是第一次把俞达晟介绍给别人,我发现我竟然连如何称呼他都不知道,停顿了一会儿,我略有尴尬的说:“额,那个,俞达晟,这是我的室友~们。”说完这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便杵在厨房门口看他们。
俞达晟却完全不显得尴尬,他一边搬动餐桌前的椅子,一边说:“我是乐乐的爸爸,出差路过,我到的时候你们还在睡觉,就没有叫醒你们。我长年在外地工作,乐乐从小一个人散漫了些,刚开学就带着你们小散漫,所以呢,叔叔就做顿早餐致个歉。”
“没有啦叔叔,是我的问题,昨天是我心情不好,俞乐是陪我的。”徐梦蕊的团支书是当之无愧的,她的应急状态远远好过我。
“那叔叔我们就不客气啦,闻着都饿了,我们食堂的早饭特别的难吃。”刘格雷也完全不客气,直接坐下开始吃煎蛋。
后来徐梦蕊说这是她经历过的最语无伦次的家长见面,在家里喝的大醉也就算了,连介绍都异常怪异,她质问我说:俞乐你为什么不问他叫爸爸呢?害得我俩以为你们多复杂的关系呢。
一场对酒当歌和一夜的痛苦流涕,让我们的关系恢复了最初的状态,我在喝的烂醉的时候对徐梦蕊说:“虽然我不知道陆铭一是属于谁的,但他绝对不会是我的,别人想要的东西我都不会动,团支书是这样,陆铭一也是这样。”
“那你就甘心吗?”徐梦蕊问我。
“这世上有这样多的东西那样多的人,何必争争抢抢,是我的,他们都会安好的等待着我。”
“剽窃”刘格雷打着嗝说。
“嗯?剽窃什么。”
“你刚说的那句话呀,我在你寝室书架上的书里读到过,剽窃人家说话装深沉你,罚,罚一杯。”
是的,这是我的书架上那本叫做《锦城柏棉》里的一句话,那个叫做城锦的女子给了我很多如此的句子,给了我很多人生的启迪。
可是她没有教会我要如何面对我的爸爸,俞达晟。
俞达晟并没有在柏棉停留,和我想象的不同,我以为他是接到辛涵的电话以后从麦锡赶过来看我的,可是俞达晟说,他是来出差的。我便不再多问,虽然我想不出什么紧急的事情要赶凌晨的飞机飞来柏棉。
俞达晟似乎又恢复到了十几年前我不熟知的样子,一天的时间,他的电话很多,其中的几个他是去阳台接的,我知道那是刻意在回避我,那些应该是我不能听不能知道的事。我看着他在阳台上神情紧张的讲话,完全不似暑假里在院子里摆弄花草的那个他,一时间我又感觉疲倦了,我的爸爸,以各种方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在我的眼前,可是我却看不清楚他,触及不到他,走不进他的世界,我不允许自己这样,又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我在等的答案,他们都不肯给我。
晚饭的时候,他问我是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我回问他不多留一天吗?他拍拍我的头说:“不了,爸爸这次有些忙。”
我说:“好,那我们出去吃,算是为你践行。”
“乐乐有什么想吃的吗?爸爸带你去。”
“去一家你们常去的店好了。”
“我们常去的,谁和谁?”在门口换鞋子的俞达晟直起身子回头略带疑惑的看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无比坚定的说:“你们,俞达晟和乐瑾。”
俞达晟停下来,他的表情变得很怪,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去描述,他以那样的姿势那样的表情静止在我的眼前,像是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
多年以后,当我知晓了所有的故事以后,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我想那个我没有找到的词应该是“哀伤”,每每我提及乐瑾或是他们曾经的时光时,俞达晟就会石化,他会在我的提醒时陷入深深的回忆,而回忆时的他,脸上布满哀伤。可是我却没有读懂他的伤,成长的岁月里,我刻意的装作不在意的不经意的提及,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掉入撕心裂肺的回忆里,无以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