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天,亮得比往常迟些。鸡叫头遍时,村东头的李伯已扛着锄头往田里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没让他放慢脚步——今天要把最后一垄晚稻割完,再把新收的玉米棒子拉回家,农人的秋分,从来都是跟着日头走的忙。
田埂上的露水还没干,镰刀已在稻穗间“唰唰”响。金黄的稻穗沉得压弯了秆,李伯弯着腰,左手揽住一丛稻子,右手的镰刀贴着地面一拉,整整齐齐的稻捆就躺在了泥里。他的额角渗着汗,顺着皱纹往下滴,落在稻穗上,又滚进土里——这汗水,春天下种时洒过,夏天抗旱时浇过,如今终于跟着稻穗一起,要变成仓里的粮。旁边的婶子们也没闲着,有的拾稻穗,有的捆稻秆,嘴里聊着家常:“你家今年的稻子比去年饱满”“我家的玉米得赶紧晒,不然要返潮”,话里是忙,却藏着掩不住的喜。
日头升到头顶时,田埂上多了竹篮。是家里的媳妇们送午饭来了,搪瓷碗里盛着糙米饭,配着腌萝卜和炒青菜,还有一陶罐绿豆汤。李伯坐在稻捆上,捧着碗大口吃,米粒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绿豆汤喝下去,暑气消了大半。小孙子也跟着来凑热闹,抱着个刚掰的嫩玉米,啃得满脸都是玉米粒,李伯见了,笑着用满是泥的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慢点儿吃,仓里还有好多呢。”
午后的太阳没那么烈了,农人们又忙着往家里运粮。板车轱辘压过田埂,“吱呀”响着,载着满车的稻穗和玉米,也载着一整年的盼头。晒谷场上,新收的稻谷摊成金灿灿的一片,李伯拿着木耙来回翻晒,稻谷的清香随着风飘满整个院子。他偶尔直起腰,望着晒场上的粮,又望向远处的田,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这土地从来不会亏待人,你春天肯弯腰播种,秋天就给你满仓的甜。
等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晒谷场的稻谷才收进仓。李伯坐在门槛上,点了袋旱烟,看着院里晾着的玉米棒子,听着厨房里媳妇煮玉米的“咕嘟”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农人的秋分,没有闲下来的时刻,却也没有比这更踏实的时刻——手里沾着泥,仓里存着粮,心里装着对土地的敬,这就是他们最安稳的秋分,最实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