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第一天。高速公路收费站，一辆江铃小货车因为没有领车辆通行卡而准备越过栏杆时，被工作人员喊住，他不得不倒退回收费窗口，疑惑地问工作人员:“国庆不是免过路费吗？”工作人员却说:“货车不免费！”。他只好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通行卡。叹了口气，还以为能省这一百来块过路费呢。
现在只要是花钱他都觉得像割身上的肉。本来是不想回老家的。可老母亲昨天晚上就打电话给他了。
“健仔，明天国庆放假了，你快回来吧！家里的谷子都满仓了，今年的谷子收成好啊，米粒儿煮饭贼香！你回来碾些新米带去；还给你们留了一块田的禾花鱼，也可以捞了；鸡生了很多蛋，山上到处下蛋，我找到时还有一窝已经孵出小鸡了，有12只鸡仔；哎呦喂，有只傻母鸡你不知道喔，昨儿个下蛋可能是最近粮食丰收吃太多了肥膘了，老半天才生出一颗大蛋，这颗蛋就大啰，鸡屁股肿得跟猴屁股一样，走路都一颠一颠的……”
老母亲在电话那头越说越上头，男人听了微笑着应和道，好咧，那我回去。老母亲听了欢天喜地似的挂了电话。
其实男人是不想回家的，回去又没多大事，无非是吃吃喝喝老母亲养的鸡鸭鱼肉。不回去多拉几趟活还能挣点生活费。
但他却又动了回家的念头，老母亲七十多岁了。一个人守在老家山上，可能是年纪真的大了，最近这一年来特别盼着节假日，一到节假日就提前一晚上打电话给儿子，儿子电话打不通就打儿媳妇的。通常她会说，她种的玉米熟了，西瓜红了，酸菜腌好了，豆子选好了……鸡鸭鱼多得数不清数了，再不回来宰些吃，孵出来的小鸡小鸭都没地方住了。
这要是几年前，男人总是不耐烦地说，那你就少种点少养点，我外面事忙着呢，哪有空回？
男人在外打拼数年，从意气青年到狼狈中年，他还是没有成功，他的梦想越来越遥远，他的精力只够顾好眼前的生活。
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老父亲拼尽全力只够温饱的穷酸与不堪，也明白了老父亲甘于平庸受人冷眼的那种悲凉与无奈。
现在他是懂了，可老父亲却不在了。
只有老母亲一个人在家守望。他不能再有愧于老母亲。所以他尽量每次老母亲叫他回去，他都丢下手头的活赶回家，哪怕晚上回，第二天早上走。他也能看见老母亲欣慰的微笑。他车子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与其说是母亲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更是母亲的殷殷企盼。
母亲的心愿他是知道的，回老家起一幢房子，陪陪她慢慢变老。人老了，都希望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可他却做不到。等他老了再回来养老，母亲还在吗？他不敢想。
他只顾得了眼前的苟且。他还有创业欠下的债要还，他每天做的事就是挣钱，省钱；省钱，挣钱。他没有生活的选择权。
好在，老母亲身体硬朗，耳聪目明，做事劲大，牙口又好。晚饭上他夹给老母亲鸡肝，软糯的东西老母亲吃起来不费劲。但显然，老母亲并不满足吃鸡肝，她主动夹起了一根鸡爪子，啃得津津有味。他看着母亲的吃相，心里有了些宽慰。
饭后，孩子们在老母亲身旁唱唱跳跳。老母亲刚刚还在哈哈笑着，一会功夫，背靠椅子坐着的她，却耷拉着眼皮，头一歪打起了盹。
许是困了，农村睡得早。许是累了，这一天为了迎接他全家回来，老母亲从早忙到晚，杀鸡抓鱼准备饭菜。
他一眼瞥见的老母亲半头白发，又顿时心生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