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胖姑娘是很美的。
胖得风情,匀称又有劲,胖得灵活最是别致,就像莫泊桑笔下的那个羊脂球。矮矮的身材,满身各个部分都是滚圆,就连手指也丰满得像关节处箍着一圈褶皱的鼓鼓的鱼肉香肠,一身莹白的肥肉,紧绷嫩颤发亮,气色鲜润,脸颊鼓鼓又粉粉,贝齿樱唇,是不是更让人食指大动,更觉得秀色可餐?
崔姐是胖姑娘里顶漂亮,顶有神采,顶开胃的,就像羊脂球一样。总是笑成弯月的眼睛里闪着调皮的光。一副嘻嘻哈哈,叫叫嚷嚷,笑出眼泪的活泼模样,这个五十岁的胖姑娘。
我们店的大客,扛顶之客,就是这个羊脂球崔姐。哈哈,一点都不夸张。我们最喜欢怪咖,喜欢购物狂,崔姐其实算不上,她只是想把自己很喜欢的东西买回家,恰好自己又很有钱,是不是很爽?
顾客在挑选衣服时有几种心理,比较无趣。一部分人会考虑衣服是否适合自己的身份地位角色,生怕出错,因而限制住了;精打细算的人会考虑衣服的投资回报率,能穿多少次,有什么场合可以穿,能保持多久的时髦度;还有人专门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为了撑场子买衣服。我个人认为最无趣是,买各种中庸的衣服,让自己永不出错,还暗暗以为自己成就了一份经典,其实没有一点识别度。这些想法都失去了买衣服的乐趣,声色纵容里还得不到快乐,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呢?买衣服,买自己喜欢的就好,这都成了需要大彻大悟的道理。
我喜欢给崔姐挑衣服,不止因为她会买很多。更因为她仅以内心的喜好做为标准,只买喜欢的,喜欢了就买,所以挑选衣服的过程,大家都非常愉悦,大胆吧,有新意,擦出火花。崔姐能自嗨,试衣服连试几个小时都不累,我们自然奉陪到底,舍命为知己,为她能坚持自己的品味,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崔姐每年有一半时间呆在加拿大陪儿子,她说自己在加拿大不买车。“干嘛买?我每年多花点钱租一部超贵的车,去年开宾利,今年开迈巴赫,爽死我!干嘛傻去买车?一直开一部车要腻死我。”这就是一个一句英语都不会说的五十岁广东女人的想法,是不是比很多年轻人要超脱?
加拿大的那栋超豪别墅,倒是买的,一共有27个房间,和我们这些住3房1厅的人不在一个世界。此外崔姐的广东胃也没超脱到能适应加拿大的食物,经常炖一大锅牛尾巴汤,自己一个人一气儿闷完。
她给我们看儿子的照片,奢华餐厅的背景,穿燕尾服,端着香槟酒杯,不像她矮,1米九几的身高,挺拔桀骜,发型穿着都极有品味,男孩毕业于加拿大的知名学府,你能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你在大街上随便就能遇到的人。崔姐是怎样每天穿梭于不同世界之间的呢?
打眼看不出她多有钱,平时她也经常穿棉质,清爽小碎花的衣服,白球鞋,在脑后扎一个走起来一颠儿一颠儿的短辫子,胖墩墩肉乎乎的,还背个漂亮的书包为了图舒服。打眼看像个涉事未深的姑娘,除了打扮,更是作风,她和谁都亲切,和谁都聊得开心。我见过不少有钱人,都装得厉害,明着暗着的带着优越感,她这样儿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我是第一次见到。
有一次她来店里,来给我们修灯管的电工姜师傅也在。姜师傅是个喜欢吹水的老广州,每次干完活都和我们闲扯几句才走,那次他讲到他喜欢收藏玉,总花个几百块钱收几块玉等着升值赚点钱,崔姐见他说得热闹,也歪着脑袋插进来,认认真真的听。姜师傅看人一多,说得也就更起劲,从鉴别到保养一路吹下去,崔姐听得投入,最后还举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玉镯,“师傅啊,快帮我看看,我这个成色怎么样?”“你这个呀,不错!”姜师傅眼神一瞥。
“yeah!师傅说不错。”崔姐高兴得脸都红着,几乎要蹦跳起来。姜师傅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吹水得到满足,还有陌生人捧场。他可不知道,乐意听他分享的那个我们嘴里的崔姐,可是我们店的第一大客,像小孩子一样认真举手给他看的那口玉镯,怎么着也得几十万往上走。
崔姐胖嘛,就有很多看好的连衣裙总是没她的码数,可我们为了让她试(买)到更多,明知道小一两个码数,还是拿着衣服把她往试衣间里推,大不了调码买单,她来一次难得。她穿着连衣裙出来,后背差着好大一截拉不上拉链,但是一点也不恼,就那么疯疯癫癫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笑啊笑,然后再喊我们:“哎呦!哎呦!快帮我拉开拉链,紧得我要憋死过去了。”我们一起哄堂大笑。声浪容易招惹来酒店那个阴惨惨脸假正经的商铺经理,穿着高跟鞋死劲探头往我们店里瞧。
有时候实在没有码数的话,崔姐的连衣裙要订做。品牌方收取高额的订做费不说,而且等很久才从台湾慢悠悠寄过来,有一次我们按惯例收崔姐订做费,谁知道品牌方说面料特殊还要额外收费,心里忐忑着给她打电话沟通这件事,换个人估计对这种出尔反尔要骂人了。话都没说完,她早已听出我们为难店的支支吾吾,笑着说没啥,不怕。马上就把钱补过来了,分文不差。
崔姐看起来圆滚滚又笑哈哈,简直快乐得发傻。她虽然是个不愁吃穿的超有钱人,但绝对不是一点烦心事都没有。可她流露出的都是快乐,即使对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陌生人,也真心当朋友,真心的去珍惜,体察,投入包容的态度。和她相处两年,从不见她为难人,从不见她和谁生气,除了散发着她的快乐,她也影响着周围的人去发现自己的快乐,真是胸怀达荡。开个脑洞,假如有一天,再来一次阶级斗争,崔姐会在整个局面里担当一个什么角色呢?
我调走之后,线线说崔姐有一次去店里时心情不是很好,大概说了一两句,这世界上的男人只有儿子才能相信的话。她们分析一下怀疑是崔姐老公出轨,被崔姐发现了。我记得崔姐一直调皮的称呼自己老公叫“老豆”的,这种情况任何一个一直处在爱里的女人都很难承受的吧!好想抱一抱她,不过不用担心,我不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崔姐多久。
她的本性就是快乐的,一直在追求和完善自我的人,经得起挫折。即使有苦恼,她一定也依然如以往一样,让自己的生活有趣,让周围的人快乐。
崔姐有一片农场,她很喜欢,农场里有果蔬农田,湖里养着鱼,喂着鸭,有农舍,围着一片好风光。我有她的微信,每逢年节都会互道祝福。她在朋友圈里每天都炫富,发一大堆农场里的动物植物繁荣丰茂的照片。那年秋天,崔姐给我们寄了几十斤的柚子,满满一大袋。她农场上的柚子,个头不大,扎扎实实圆滚滚的,很多汁水,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