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远闻的军队正在班师回朝。周煜来回在南书房来回踱步,内心异常焦躁。
尹魏胜的场工密卫带来了两个不好的消息。其一,童远闻大破胡匈铁骑后,并没有将这些彪悍的骑兵作为俘虏捆绑回京。相反,他在没有和朝廷同穿的情况下,将这些胡匈士兵收编到他童家军的麾下。
其二,周寅的身影在胡匈消失。即使在童远闻的军帐中,也不得周寅的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周煜想到这,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童远闻如今掌握大量的兵力,而周寅在被做质子前,是南周名正言顺的皇长子。如果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勾结在了一起,于南周和他自己而言,是否将面临一场翻天覆地、腥风血雨的颠覆?
还有——凤阳宫的太后。
周寅的生母,一心要掌控南周后位的女人。如果有一天阮沅芝得到周寅尚在人世的消息,他们将会形成里应外合之势。
周煜握紧的拳头,关节微微发白。时值盛夏,水机器引了御渠的水喷洒在南书房的屋顶上,屋檐下溅起四散的水雾好似一层薄纱阻隔了室外的暑热。门口的水风扇是南周工匠刚发明的新奇之物。风扇叶片借着从屋檐直流而下的水柱冲力,缓缓转动。尹魏胜在风扇前面置了一大盆冰块。于是乎丝丝凉风送得满是清凉。
饶是如此,周煜的额头因为焦虑的心绪渗出细密的汗珠。原本白净的面庞,在地面光线的折射下,显得更为耀眼。
太后是内应……一个念头忽然如惊雷般在他的脑海炸开——太后是内应,但也许,她也可以是人质——周煜纠结的眉头瞬时舒展,不错,周寅想利用太后在宫中的地位,但是他的生母一样会让他投鼠忌器。
周煜心中顿时开朗,如果太后被隐匿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那么,他周寅可能也奈何不得。
关于纯嫔将要进位纯妃的事情,宫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很快,当日关于我和灵帝的传闻,因为未曾侍寝,被慢慢忽略了。眼下,后宫中两股对垒势力的天平似乎倾斜到了皇后和纯嫔这一边。这种平衡的打破让势力范围之外的所有女人都感到不安。
自那一夜的重伤,蘼芜处处袒护,倒让桃夭少找了我些麻烦。此刻是午休时间,杂役房的侍女室暑热难熬,我不愿那样气闷地躺着,索性拿着扫帚在庭院打扫。
阮嫔与别的娘娘不同,向来不喜欢花儿朵儿的。翠微阁种满翠竹,一抹儿的绿色若在平时,总觉得清淡了些。但现下是仲夏,若走进别的宫里,眼前大片的红的、粉的花儿在日头下怒盛,让人看了难免更加觉得闹心。倒不如这里,眼前遍是苍翠,让身子觉得通体舒爽。
隐约间,我看见一袭荼白色的宫服在翠竹间走动。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静妃晏紫兰。心下叫了声奇怪,阮嫔极少与嫔妃走动,静妃作为宫里的老人,也不屑和新宠亲近。怎么今日她会踏足这翠微阁。
我旋眉低思,心头恍然明朗。想来,这些日子皇后和淑贵妃相互拧巴着斗。莫不是这位两头都不讨好的静妃也想来一个三足鼎立?眼下,宫里受宠的女子不多。贤妃与她素来不和,当然不过两人同看德妃不顺眼,才会暂时站在一起。此刻德妃早已灰飞烟灭,她们就难再续秦晋之好。想想,阮嫔虽不得宠,却好歹是眼下位分最高的小主。静妃会来找阮嫔示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可惜,阮嫔会接这根枝儿吗?我不禁低笑摇头,继续扫着自己的地。
果不其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晏紫兰已经迈着急促的步子从阮嫔的房里出来。她站在门口回头唾了一口,低低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说罢,便一脸怒意地离开了翠微阁。
我心下暗叹,阮嫔年纪虽小,但心思却比年长的静妃还要成熟清明。此刻,晏紫兰大概以为是鹬蚌相争,自己想拉一派势力渔翁得利。却不知,她此行不过是以卵击石,会同时触怒皇后与淑贵妃。如此一来,不过是自寻死路。
“果沫儿——”我正沉思间,蘼芜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略略福身道,“阮嫔娘娘唤你进去。”
“……好”,自入阁以来,除了头一日的请示,阮嫔对我几乎不闻不问。此刻怎么要招见我?我不解心头的疑惑。
“阮嫔娘娘吉祥。”我福身施礼,看她淡淡点头,只好垂首站在一边。
阮嫔端起一个杯子,向里面看了一眼,有目光瞥了一眼蘼芜:“水冷了——你去烧一壶来。”
“是娘娘——”蘼芜面色虽是平静,但眼底微微泛起的疑惑还是被我看在眼里。她大概是不明白,我早已是翠微阁被人遗忘的角色,阮嫔为何此刻又会突然支开她,与我私谈。
待蘼芜走出房间,合上房门,阮嫔才开口说:“之前听了你和皇上的传闻,是皇上很喜欢你做的糕点,是吗?”
这事早已被人遗忘,我不懂她此刻为何又再提起。只好答道:“奴婢不过做些粗陋的玩意儿,皇上是贪着新鲜才有谬赞。”
她轻轻一笑:“既然都能入皇上的御口,想来你这粗陋的东西与御膳房寻常的点心自然也粗陋的别具一格。”她缓缓扫了我一眼道,“你此刻再去准备一盘,随后就跟我去凤阳宫。”
“……”去凤阳宫见太后?我心思再次不解,这是所为何事?
阮嫔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浅笑道:“总觉着你心思细腻聪慧,此刻倒是个糊涂人。当日你让我向太后求了你。你都入翠微阁这些日子了,怎么不能给太后一个交代?”
我恍然,立刻称是,推出房间,去了翠微阁的私膳房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