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奴山东

新的希望


示罗杀死了恶官王能,虽然最后被聪慧的小侄子何珥所救,躲过一劫,但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却不能再去汉人城里卖羊毛毯了,这对家里的生活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更为严重的是体弱的嫂子因丧夫的悲痛,竟卧病在床。刘莹的父亲刘良对女儿家的情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一边想尽办法采药来减缓示罗嫂子的病情,一边又忙着为女儿一家的生计操心。终于有一天,他从汉人地区回来的胡人口中打听到他在阳曲的故友郭敬近年来因为经营有方,家业殷实,他决定写信给郭敬,让示罗带着信去郭敬家做工,换来粮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看着衰老的阿妈、重病在床的嫂子、年幼的侄子还有心爱的小莹,示罗真的不愿意离家,可是他不出去做工,一家人该怎样生活呢?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冬日,示罗收拾行装准备去阳曲。一家人都在门口送他,连重病的嫂子都让刘莹扶着出来送他。阿妈给他准备了好吃的羊肉干作为路上的食物。刘莹眼泪含着泪水,告诉他路上小心,不用担心家里,在那好好干活就好。示罗也心里难过,他眼眶也湿润了,告诉刘莹和阿妈他们,让他们放心,他争取能早些回来,最后,他狠狠心跳上马,奔驰而去。刘莹和阿妈他们望着示罗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阳曲在示罗家乡的南面,示罗奔南方而去,路上尽是荒凉的草原,夜里还能听见狼的嚎叫声,虽然路途艰险,但示罗为了家人生存的希望,艰难前行着。终于,经过五六天的路程,他来到了阳曲城。阳曲城地处南方,汉人地区的中心地带,颇为富庶。示罗进城后,见车水马龙,集市繁盛,还见到不少的同族的羯胡人,他心里燃起了希望。照着岳父刘良的指引,他边走边打听,找寻一方后,就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这是一所挺大的宅院。示罗敲门,只见一个年老的仆人打开门,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找谁?”


示罗忙说:“敢问这里是郭敬叔父家吗?”


年老仆人点点头:“你是他什么人啊?”


示罗说:“我是他的故交刘良的女婿,特前来投靠他的,我有书信呈上,麻烦你回禀一下。”


示罗把书信呈上,年老的仆人拿着信,让示罗稍等,便进入宅院了。


一会儿,里面有脚步声,一个声音传来:“贤侄,快到里面坐!”接着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人从里面出来,亲切地握着示罗的手就往里拉。


示罗非常高兴,忙说:“您就是郭敬叔父吗?”


中年人又说:“是的,在这不用客气,你的岳父是我大哥,屡次帮我于危难,他的女婿就是我的亲侄儿。”


走过宽大的庭院来到正屋,郭敬让示罗坐下,然后给年老仆人说:“快去叫夫人和小姐出来,就说家里来客了!”


年老仆人就往里屋赶去。一会儿一位面相慈祥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位十八九岁的漂亮女孩就从里屋的出来。示罗赶忙起身给中年夫人行礼:“婶母,小侄示罗有礼了!”


中年妇人微笑着拉着示罗的手说道:“不用客气,这位贤侄,快请坐!”


示罗也和那位小姐互相行了礼。


大家坐好,郭敬看着示罗说道:“贤侄,你的情况我都从刘良大哥的信中了解到了,以后啊,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有些能干的活,你就干干,不能干的就不干,给你的粮食,我保证,足够你们一家生活!”


示罗听到后,再次起身,向郭敬一家鞠躬道谢。郭敬忙扶起示罗,说道:“侄儿,莫要再这样了,要不叔父就生气了,只当自己的家就好!”


然后,郭敬给郭夫人和女儿介绍了示罗,讲述了示罗家的遭遇。郭夫人和女儿也无不同情,一起安慰示罗。


面对这么热情的一家人,示罗感到心里无比温暖,忘却了旅途的劳累。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做活,回报这家人的盛情。


夜里,示罗躺在郭敬一家给他收拾好的房里,心里又想起了远方家乡的亲人。他想如果亲人们知道自己在这边受到这么好的照顾,不知心里会有多么高兴。


从那以后,示罗尽心在郭敬家做工,除了帮忙照看田地和郭敬的生意,家里的任何活,只要能干,示罗都争着干。郭敬一家都非常喜欢他。特别是郭敬的女儿小鸾,慢慢地对这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器宇轩昂的外族人产生了难以摆脱的好感。她本是在情窦初开的年龄,这样的一个好男人的出现怎么能不让她动心呢?她看见示罗做活累了,就到好茶水端给示罗喝,还时常亲自做饭给示罗吃,好像她所有的生活都是围绕着示罗转似的。示罗对此,也有些感觉,觉得好像小鸾小姐对他过于热心了,但又不好拒绝。


有一天夜里,示罗正在自己房中瞅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想着自己最近以来所经历的诸多不幸和幸运。这时,敲门声响了,示罗起身开开门,看见门外是小姐小鸾,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示罗有些惊讶,忙问:“小鸾,你有什么事吗?”


小鸾进门把门掩好说:“示罗哥,你没有看出我对你的情意吗?今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要告诉你我多么爱你!”


示罗看着小鸾,心里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他并不爱小鸾,他的心早已交付给刘莹了。该怎样不伤害小鸾,又能委婉地拒绝呢?他想了一下,就对小鸾说:“小鸾,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见过的心地最善良、最热情的姑娘中的一个,但是我早已有家室,我和我的妻子青梅竹马,互相爱恋,永世都忠于对方,永不分离。”


小鸾有些伤感地说:“我知道,但是我也爱你,我愿意把我的一生都给你,就算给你做小妾,我也愿意,难道你不能接受我吗?”


示罗说:“我们的族人从来都坚定地奉行一夫一妻的制度,这可能和你们不一样,况且我对我妻子的爱,已让我的心没有了空间再去接受另外的女人了。”


小鸾看了看示罗坚定的目光,她知道这个她爱的男人可能永远不属于她了。她也很无力,只好伤感地告辞离去。


自那晚以后,小鸾就尽力回避示罗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得到示罗的心,即使她还爱着他。她是一个很懂事的姑娘。


转眼之间,示罗来郭敬家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心里想着家里食物应该已经不多,便给郭敬说想回家一次,给家里带点给养回去。郭敬答应了,给了他足够他家人吃半年的粮食和一些衣物,还借给他马车用。示罗千恩万谢,驾车离开了郭敬家。


一路的跋涉之后,终于赶回了家里,可他来晚了一步,他的嫂子已经因为重病离世了。可怜的小侄子,不到七岁就失去了双亲。刘莹告诉他,嫂子离世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只是希望示罗他们好好地照顾儿子何珥。刘莹说她答应了嫂子,会将何珥当成亲儿子一样抚养,请她放心。嫂子是微笑着离开人世的,刘莹最后告诉示罗。


示罗把小侄子叫过来,流着泪拥抱着他,告诉他以后就把自己当成阿爸,把婶母当成阿妈,告诉他叔父一定会让他过上好日子。示罗阿妈和刘莹也无不落泪。


不过,示罗从郭敬家带回粮食还是让一家人看到了希望。一家人特地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庆祝,还把示罗岳父刘良叫过来。老人的头发都已经发白,看着女儿一家终于有了保障,两眼笑地都合不上了。


晚餐后,示罗和刘莹来到房中,两人坐在床上。只见刘莹默不作声,但又默默微笑,示罗有些奇怪,就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刘莹害羞地说道:“示罗哥,我,我有你的孩子了!都三个月大了。”


示罗听到后,猛地站了起来,高兴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莹,是真的吗?我要做爸爸了,太好了,阿妈知道了吗?”


“阿妈知道,我阿爸也知道,只是晚宴时,不好意思告诉你。”刘莹喃喃地说。


示罗高兴地睡不着觉了,他揽着小莹,一起望着窗外的月亮,谈了好多的话。直到很晚,两人才相拥入睡。



磨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示罗已经回来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是他这几年来最快乐的日子。他们不用担心食物,小莹又有了身孕。每一天示罗都在微笑中醒来,又在微笑中睡去。但是,示罗还要回阳曲,支撑一家人生活的重担还在他身上呢。


示罗收拾好行装,驾着马车又辞别亲人而去,阿妈和刘莹带着侄子何珥,望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草原之际。这时,已经初春,然而却好久未下雨,异常地干旱,草原都枯黄了,示罗不禁担心郭敬家的田地里的庄稼。


快到阳曲时,他感到有些异样,路上的行人特别少。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就在他快到阳曲城外的时候,突然听见城内一阵喧嚣,还有鞭打声和人的哀嚎声。示罗急忙把马车驾到一处土丘后藏起来,自己则爬到土丘后往城门处看。一会,一队带着枷锁的人从城门洞里出来,主要是胡人,也有几个汉人。旁边是几个骑着马的汉人士兵。那队被押的人都疲惫不堪,身上伤痕累累。而押解的汉人士兵,还拿着鞭子肆意抽打他们。示罗大惊,心里更加感觉不安,难倒汉人开始抓捕胡人了吗?这是什么原因啊?他心想自己一定要小心,先进城探明情况再说,说不定也只是官府押送一些犯法的胡人而已。


示罗小心地驾着车进城向郭敬家赶去。虽然是白天,但一路上没有人,集市和店铺都关着门。示罗越发感觉不安,就在他快要到郭敬家门口时,一幕让他想不到的情景出现了,只郭敬家门口围着一群汉人士兵,而且正在往外拽着小姐小鸾,小鸾哭着挣扎着,喊着:“爹爹,救我!”郭敬正趴在地上,拽着女儿的腿,哭着不放,却被一个汉人士兵一脚踢开。而郭夫人倒在地上满头是血,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离世了。


示罗不看则已,一看怒从心起。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他用鞭子狠抽马身,整个马车猛地向汉人士兵冲了过去。士兵们被吓了一跳,有几个没躲开,让马给撞到一边,拽着小鸾的几个士兵,也放开小鸾躲避。示罗一手拿着马鞭,一手忙把小鸾推到马车上,又把郭敬从地上扶起,也把他推到车上,给马后背就是狠狠一马鞭。马疼得带着马车冲了出去,小姐小鸾和郭敬还没说声谢谢,就被飞奔的马儿带跑了。这些士兵都是步兵也追不上。他们把怒火发泄到示罗身上,一起向示罗扑来。示罗挥动马鞭,把他们打得嗷嗷叫。但是,好汉架不住人多,示罗最终被他们按到在地,身上脸上狠狠地挨了很多下子,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股刺骨的冷水将他激醒。他发现自己双手被困在身后,躺在地上,上来几个汉人士兵,把他架起,让他跪在地上。示罗慢慢抬起头,他看见对面坐着一个官员。旁边站着一个他在郭敬家门口见过的士兵小头目。只见这个小头目对那个坐着的官员说:“大人,就是这个小子,用马车冲撞我们,坏了大人的好事!”


那个官员冷冷地看着示罗:“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好大胆子!”


示罗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个官员一拍扶手大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并州刺史司马腾!”


司马腾!司马腾!司马腾!这个声音回荡在示罗脑海,父亲躺在地上胸前插着长箭的一幕浮现在他的眼前,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让示罗猛地站了起来!他愤怒地看着司马腾,两眼中闪现骇人的怒火。


司马腾被吓了一跳,旁边的士兵想让示罗重新跪倒在地,可是怎么弄,示罗都直挺挺地看着司马腾。


“臭小子好像不服,给我打!”司马腾喊道。


接着上来一群士兵对着示罗就是一阵乱打,直到几个人一起把他重新摁倒在地。


示罗嘴角流着血,双眼也被打肿,但他还是抬起头,两眼愤怒地瞅着司马腾。这时,从他的嘴里吐出一句话来:“司马腾,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这时,司马腾旁边的那个小头目对司马腾说:“大人,这小子,不想活了,我看我这就把他的头砍下来!”


司马腾冷笑了一下:“真是好笑啊,他竟然要杀死我,我倒是想看看他怎么杀我!把他和那些抓到的奴隶一起卖到山东,补充军饷!”


小头目拍马屁地说:“大人英明,阳曲城已经被抢光了,但还不够我们的军饷,大人实在是顾全大局,不拘小节,手下佩服!”


示罗看着他们这幅丑恶的嘴脸,心想:司马腾!只要你不杀死我,只要我还能活着逃脱你的魔掌,我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给我死去的父兄报仇!


就这样,示罗和其他的被抓的奴隶被带着枷锁踏上了去山东的漫漫长路。一路之上,押运他们的士兵对他们非打即骂,而且他们吃不饱、喝不足、睡不好。示罗感觉自己就像牲畜一样被对待着,甚至还不如牲畜。一天又一天,在初春的寒冷当中,他们前行着,草原上有时候还会刮起漫天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示罗的脚也已经生泡了,每一步都疼痛难忍。示罗想起家里怀孕的妻子、年老的母亲和年幼的侄子就暗自流泪,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被抓,押往山东为奴,心里该多难受啊!但是在迷离的沙尘中他似乎又看见了怀孕的小莹、年迈的母亲和年幼侄子都站在家门口等着他回来,看见了父兄躺在地上胸前插着长箭,听见了奶奶那句“只要我们心地诚实坚强,什么困难都打到不了我们”的话,这让他坚持下去,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有精神的力量让他向前走下去。


他们跨过了草原,接着开始进入层峦叠嶂的太行山区。山路更加崎岖难走,很多被押的人都精疲力竭,押运士兵的鞭声和刺耳的斥骂声也越来越多。有一天,山上下起了雨,示罗前面的一个胡人兄弟突然摔倒在地,昏迷不醒。这个胡人兄弟和示罗一般年纪,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加上生病昏死过去。押运的士兵过来一阵抽打,这个胡人都一动不动。士兵头目看了看,示意士兵把他杀死。示罗看着这个胡人,心里想到他也一定有一个温暖的家,而他的亲人也一定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期盼着他回来,心中立刻生出怜悯。在士兵就要动手时,他急忙恳请由他来背着这个胡人兄弟。士兵头目应允了,毕竟多一个奴隶,对他们来说,就是多一点钱。


士兵把示罗的枷锁解开,但是仍然用一个绳子把他和其他奴隶绑在一起。在雨中示罗背着这个昏迷的胡人兄弟一步步地走下去。这无疑加重了他的痛苦,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下去。跨过山,越过岭,示罗的脚流着鲜血,但他已经习惯了疼痛。那个胡人兄弟,趴在他的背上,始终无力地昏迷着。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他们终于翻过太行山抵达了山东地区,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山东平原广袤,气候要比处于内陆的示罗家乡湿润,田地也多,总体上要更加富庶些。这也是为什么司马腾把奴隶到此贩卖的原因。示罗这一队奴隶被押送到奴隶交易市场上。在这个交易市场上,臭味熏天,奴隶们像牲畜一样被关到一处处竹制围栏里,等待着买主。有男人,有女人,有胡人,也有汉人。示罗他们也被关到一处围栏里。


那个被示罗救的胡人兄弟,终于也有点力气给示罗说话了:“兄弟,辛苦你了!这些天亏着你,我才活着来到这里,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示罗看着他笑了一下说:“咱们都是难兄难弟,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支雄,你呢?”


“我叫示罗,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本来也是在阳曲一家大户人家做家丁,一日出来给主人办事,碰见汉兵,他们说我鬼鬼祟祟,意图盗窃,就把我抓来,可怜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说着支雄难过地哭了起来。


示罗忙安慰他说:“我们都一样,相信我们一定会走出磨难,和亲人团聚的。”


两个人聊着天,互相鼓励着,那种在异乡的孤独感减轻了不少。是啊,无论在哪里,只要有朋友,你的心灵都不会孤独。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对朋友有这么迫切的需要。


示罗、支雄还有几个同行的胡人被卖到了山东茌平县大地主师欢家为奴。这个大地主地足有千顷,家中家丁就有上百人,奴隶也有数百。他家中有人在西晋朝廷里做大官,仗着这一点,他在当地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示罗和其他奴隶一起被迫为其耕地,然而却整日不得温饱。示罗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家里的妻子,想着离开这个地方,回故乡和妻子团聚,然而大地主家的家丁看管甚严,有些奴隶试着逃跑,却被抓回,竟然被鞭笞而死。


支雄是示罗最好的朋友,在这种艰苦的折磨人的环境里,两个人互相支持、互相鼓励,他们都相信自己一定战胜眼前的困境,找到机会,逃离这个人间的地狱。


转眼间数月过去,炎热的夏季到来,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奴隶们只能太阳的暴晒下辛苦劳作,很多人因为忍受不了炎热和缺水,昏倒在大地上。支雄也越来越撑不住了。

这一日,太阳异常的火辣,气温也异常的高,田地里的沙土都能烫伤人的手脚,然而示罗、支雄和其他奴隶还是被驱赶着到田地里劳作。家丁们都跑到树荫下喝着水,聊着天,示罗看见他们那副洋洋自得的神态,心中异常愤怒。这时,示罗突然感觉身旁的支雄有点不大对劲。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神智好像不大清醒。示罗正要询问,突然支雄大叫一声,扔下锄头,向远方逃去。示罗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在树荫里乘凉的家丁见状,立刻跳上马,向支雄追去。支雄还没有跑多远就被他们围住。一个家丁一挥马鞭,啪的一声,支雄被打倒在地,紧接着其他家丁的马鞭也向支雄打来,啪啪声和支雄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示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是他的好朋友啊!眼看支雄就要不行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示罗扔下锄头,向支雄这边跑来。来到近旁,他用身体护住躺在地上的支雄,马鞭打在了他的身上。家丁们见状,大吃一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奴隶。他们的愤怒转向了示罗。马鞭啪啪作响,全打在了示罗身上。示罗身上疼痛难忍,但他看见支雄终于不再挨打,心里宽慰了很多。示罗身体强壮,家丁们一看马鞭对示罗并不起太大作用,他们一使眼色,一个家丁下马用绳子捆住示罗的双手,并将绳子的另一端交给了另外一个骑着马的家丁,这个家丁一挥马鞭,马向前冲去,拖着示罗在地上快速滑动。干燥的尘土扬起,示罗只感到两眼被溅起的尘土迷住,手臂和浑身上下疼痛不堪,慢慢地,他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根柱子上,浑身麻木,他模模糊糊地看清这是奴隶们住房前的大院,已经入夜了,奴隶们也都已经休息,他一看身旁没有支雄,放心了很多,他知道支雄应该安全了。在这个夜晚,四周静静的,虽然浑身疼痛麻木,示罗内心却获得了一种少有的宁静,他开始想起小莹,想起阿妈,想起小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侄子何饵,嘴角泛起微笑。命运啊!你是这样对我无情,但是只要你不让我死,我就不会屈服,因为在我心中永远有那个最美的梦,那个重获自由和爱的梦!


直到第二天晚上,经过了一天的炙烤和干渴,示罗才被家丁们从柱子上放下,支雄和其他奴隶兄弟们都围在他的身边。支雄流着泪,紧紧地握着示罗的手,兄弟们也无限地佩服这个敢于为朋友挺身而出的好兄弟!示罗不知道他们的转机马上就要到来了。


命运的转机


这一天,他们被指派到一处田地劳作。这块地靠近一个官府的牧场,牧场和田地间有一人高的竹栅栏拦着。示罗看见那边的牧场和马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感。他的故乡就是这样,他的少年时代就是和故乡的少年们在马背上度过。那里有多少难以忘怀的时光啊!


就在他们劳作休息的空档,栅栏那边有个黑黑的汉子牵来一匹大马。他试图驯服这匹马,然而几次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示罗在驯马方面很有经验,他知道这匹马实际是缺乏和主人的信任。他于是大声对那个黑汉喊道:“大人,我能帮你驯服这匹马!”


黑汉一听,向这边看来,看到是一个从没见过的胡人,不过他也是一个爽朗的人,便笑道:“好啊,愿听高见!”


示罗说:“大人,请你牵着马,让它背对太阳,然后站在他面前,看着它的眼睛,抚摸它的脸,一开始,它会躲避,但你要看着它的眼睛,轻轻抚摸,等它不再躲避时,你再去骑它,我敢保证它必会驯服。”


黑汉一听,说道:“好,我不妨试试。”然后他就照着示罗的话去做,果然马儿一开始躲避他的手,但慢慢就让他抚摸了。等马平静下来,他纵声上马,果然马儿不再暴跳,而是乖乖由他驾驭着。黑汉高兴地骑着马在牧场上转了一圈,下马来到示罗跟前,隔着栅栏对他说:“谢谢你啊,早听胡族驯马有术,没想到这么神奇!我叫汲桑,叫什么名字?”


“我叫示罗,大人”示罗回答道。


“呵呵,不用叫我大人,我只是这边管理牧场的小官!叫我汲桑就好!”黑汉说话非常直爽。


示罗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的壮实的汉族汉子,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两人对着栅栏相视而笑。黑汉又说道:“明天你过来,我请你喝酒!”然后,就骑马而去。


第二天,示罗继续在这劳作,那黑汉果然提着一壶酒,还包了一包牛肉,向示罗这边走来,隔着栅栏喊道:“示罗兄弟,来,请你喝酒。”


示罗想要过去,可是看管他们的家丁正在旁边。示罗有些犹豫,目光向家丁看去。黑汉看明白了,就大声向家丁喊道:“这位兄弟,我有事和你相商,你能否过来一下吗?”


家丁一看是牧场的牧官,也就过去,问道:“这位大人,叫小的不知是何事情?”


黑汉微微一笑,指着示罗说道:“我与贵府这位兄弟有缘,你能否给我个脸面,让他陪我喝个酒?”


家丁面露难色,这时黑汉掏出一把碎银,隔着栅栏塞到家丁手里。家丁一看,立刻面生笑容,说道:“大人既然如此,小的应允,但是切莫让我家主人看到!”


示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万分。两人隔着栅栏边吃边聊。他们聊着马的事情,很有共同语言,马都是他们的挚爱。


就这样,从那以后,他们每日必相聚吃酒。共同爱好让他们相处地非常投机,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有时,支雄他们也会加入,大家都有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有一日黑汉汲桑问道:“不知兄弟家中可有亲人?”


这话正中示罗心中之痛。他难掩悲伤的感情,对汲桑说道:“我家中有深爱的妻子,还有年迈的阿妈和年幼的侄子,我妻在我出来时已经怀有身孕,我真不知现在她是什么情况!”


听了示罗的话,汲桑一拍大腿,说道:“买了你的这家地主师欢,我早就看不惯他为非作歹,兄弟,有机会,我一定救你出来!”


示罗听了,忙说:“大哥,千万别,你现在有着官府的差事,如果为我所累,失去生计,让我如何是好!”


但汲桑的这番话话实在是让示罗感觉温暖异常,从那以后,他就把汲桑当成了一生的好友。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天气还是那么酷热难耐,示罗、支雄和其他的奴隶被迫继续在烈日下劳作。每一天让示罗和支雄开心的事情只是傍晚时能和汲桑相聚。


然而事情总是有些出人意料。一天,大伙正在田里用力地用用头挖水沟。这时,地主师欢带着一队佩戴武器的家丁前来视察劳作的情况。他得意洋洋地坐在马上,家丁们给他牵着马,簇拥在他的旁边。


示罗抬头看了一下这伙人,心里生出一种厌恶之感。他立刻又埋头挖沟。


师欢看着奴隶们干得卖劲,心里很满意。这时,这时突然一个头的头向他的马砸来,砸到了马的后肢上,马惊叫一声,将师欢从身上甩了下来。


原来是支雄挖沟时,头头脱落下来,甩到了师欢的马上。这下可了不得了,众家丁有点人急忙将师欢扶起,其他人则把支雄从沟里面拽出来,拉到了师欢面前。


再看师欢,两眼发红,愤怒地问道:“臭奴才,你好大胆子,是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支雄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忙说:“主人,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头老旧,它自己脱落的啊!”


师欢冷冷一笑,说道:“狗奴才,还敢狡辩,来人给我砍了!”


这时,一名家丁拔剑上前,将支雄摁倒在地,挥剑就要向支雄脖子砍去。支雄吓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家丁剑要落下的那一瞬间,一块石头“啪”地一声砸到了家丁的额头上,家丁“啊”的一声,摔倒在地。只见示罗从水沟里也爬了出来,向这边冲了过来,他挥动头,又将几名家丁打到一边,这才来到了支雄旁边。支雄也站了起来,两个人背靠背,示罗挥动着头,不让家丁们靠近。


师欢大惊,他在家丁的保护下退到一旁。众家丁将示罗和支雄团团围住。师欢愤怒地喊道:“将这两个造反的奴才给我砍成肉泥!”


众家丁这就要一拥而上,就在这危难关头,突然不远处传来呐喊声:“给他们拼了!冲啊!不能让示罗和支雄兄弟死!”


只见在地里干活的奴隶们都拿着头向这边冲来,大伙和家丁们厮杀到一起,吓得师欢跳上马就逃。


可是,家丁们人多势众,武器精良,虽然被打死了几个,但是他们慢慢地掌握了主动,把奴隶们包围在中间,好几位奴隶兄弟都被刺死,鲜血洒满了田地。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牧场那边“咔咔”两声,示罗转身望去,见汲桑用斧头劈开栅栏,骑着马,还带着一群马就往这边冲来。马群冲散了家丁们的包围圈,汲桑喊道:“兄弟们,快骑上马,我们一起冲出去!”


示罗和支雄都跳上一匹马,其他兄弟也跳上马。汲桑跑在最前面,他用斧头,左右开弓,杀出一条血路,示罗他们趁机冲了出去。牧场的马都是好马,很快就把追赶的家丁抛在身后。又奔跑多时,他们才在一处树林旁下马休整。示罗紧握着汲桑的手感动地说:“汲桑大哥,你对我的恩情,我永生难以报答!”


汲桑还是爽朗地说道:“不用谢我,我早就看不惯师欢家的胡作非为,今天真是解气!”


清点一下人数逃出来的胡人除去示罗还有十八人,他们都是从山西被贩卖而来的。大家决定一起去往山西和久别的亲人团聚。汲桑因为在山东已无法容身,也决定跟着示罗去山西。


路上没有吃的,就采些野果,打些野物。还好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夏日,水果和野物都比较多,他们的食物还不用担忧。示罗心里高兴,这一天他期盼了多长时间啊!他仿佛看见妻子和阿妈、侄子在门口看着他回来高兴的样子。以前他曾一次次做梦,梦见回到家里,醒来却发现是凄凉的一梦。而现在梦好像就要变成现实了。


他们骑着马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太行山脉,他们又翻过了好多座山,跨过了好多座岭,看到半年前他见过的一处处景物,想起那时的艰难情景,他不禁感慨万千。


很快他们就快越过太行山脉了,这天他们往前走着,刚刚翻过了一座大山的山顶,突然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惊骇不已。只见在他们下面两座山之间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平原。在那平原上黑压压的一片,尽是士兵的尸体,盖满了整个平原,足有十多万人。乌鸦在空中飞着,时不时下去啄食一些残骸。还有好多野狼,也在成群地吃着人的尸体。


示罗从来没见过这种情景,心想这边肯定发生了惨烈的战争。他们下山来到战场上,尸臭熏天,他们都衣物盖住鼻子。示罗仔细查看,发现这些士兵都是西晋政府的军队,衣着差不多,只是从铠甲的样式,大概可以分出是两支不同的军队。到底发生什么了?让西晋军队自相残杀。他们绕着战场的边缘走,无不为眼前惨烈的景象震撼!


这时,在一堆尸体中传来了哀嚎的声音,示罗他们急忙前去查看,只见一个士兵竟然侥幸地从这场惨烈地战斗中活了下来。只是身上伤痕累累,而且显然几天没有吃饭了。大家急忙给他和了点水,又把野果分给他吃。歇了好一会,这个士兵才说话了:“谢谢你们!请救救我!”


示罗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说道:“我们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部下,我们的王司马颖忠厚贤良,继承先祖爱民的传统,在封底内救济灾民,百姓都拥戴他,然而并州刺史司马腾,为了自己称帝的野心,指责我王意图谋反,勾结其他诸王,攻击我们,我王迎战,不想兵败被杀,司马腾也损失不小,退到邺城休整。”


听到司马腾这个名字,示罗心中燃起难以抑制的怒火。这个人杀死了自己的父兄,又把自己买为奴隶,让自己饱受折磨,和妻子母亲分离。这个人他恨不得杀他一万次。听完士兵说完,他忙问道:“你们的人都被杀光了吗?”


士兵说:“没有,很多人撤退去投奔了我王的老部下,身在阳平的公师藩将军,我本想去,却不幸受伤落马,幸得你们相救。”


示罗心中一惊,他意识到这是他报仇雪恨的难得的好机会。但是小莹、阿妈还有侄子呢?回家和他们团聚不是他这段时间最大的渴望吗?但是杀死司马腾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放弃。是的,小莹、阿妈和侄子多么希望见到他,不过他们要是知道他是为杀死司马腾而不能回家,他们一定会支持他、原谅他的。想到这,示罗捡起一把阵亡士兵的战刀,对着身后的十八位胡族兄弟说:“司马腾将我们从故乡掠到山东,让我们饱受和亲人分离之苦,现在我们有机会去杀了他,愿意跟我投奔公师藩将军的请捡起一把战刀,不愿意的,就请直接骑马走吧!”


大家静默了一会,首先是支雄,他捡起一把战刀,牵着马来到示罗身边,紧接着十八位胡族兄弟,一个接着一个捡起一把战刀来到示罗身边。最后是汲桑,他捡起一把战刀,也来到示罗身边,对示罗说道:“司马腾恶贯满盈,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会给无数家庭带来痛苦,这种除暴安良的好事怎么能落下我汲桑呢!”


示罗看着大家,眼泪湿润了眼睛。他举刀高声喊道:“为天下黎民誓除司马腾!”


众人们也举刀高喊:“为天下黎民誓除司马腾!”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这片惨烈的战场,英雄们的呐喊声回荡在两山之间。示罗的心中充满了慷慨的激情。他默念道:小莹,原谅我不能回家,等我杀了司马腾,带着他的头颅作为对你们的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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