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了,我一直想把那三个月的经历写下来,但一直都没有动笔。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懒惰,另一方面,是担心自己写作水平不够,把它写成了乏味的流水账。
此刻,2020年3月28日的下午,阴天,但是天空很亮,刚过四点钟,我坐在电脑桌前,在电脑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档,硬起头皮,敲起键盘来。尚带着寒意的微风,细细地从房间的窗口吹进来,使我想起了一个成语:春寒料峭。
2013年的上半年,那时候我在温州,在龙湾区一个鞋厂里上班,踩针车。我还记得那个鞋厂的名字,叫“多奈鞋业”。那时候已经是我在温州鞋厂上班的第4个年头了,所以我已经很厌倦了。
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鞋厂里的工作模式,是流水线式的。一条流水线,从早上上班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中午下班,原则上是不允许停的。当然了,下午和晚上还会再开一次,同样原则上不允许停。
每一个人或两三个人负责一道工序。这一个或两三个人从流水线上将鞋包拿下来(鞋包:行业术语,说白了就是加工鞋子的材料),加工完自己的工序之后,再把鞋包放回流水线上,让后面的人加工接下来的工序。如果你的手速还可以,那你就游刃有余了,把手头的工序做完之后,还可以带着做一些其他零碎的工序,比如上拉链、穿鞋带、上纽扣之类的。
但是如果你的手速偏慢,那你就惨了,因为做不完的会堆起来。如果堆得太多,很没面子不说,还可能影响整条流水线的效率。
我就是属于那种手速慢的(不要脸地说一句,可能是因为我比别人稍微仔细一些吧,哈哈),所以我是经常堆鞋包的,有时候堆得场面还特别壮观。桌面上堆满了,堆在脚旁,脚旁堆满了,我再帮它领土扩张,最后领土扩张到一定的程度,我就被淹没在鞋包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了,头前脚后全是鞋包。
鞋厂里面都是按件计酬的,一般情况下,即使你有堆起来没做完的鞋包,负责这条流水线的针车组长也不会把你没做完的鞋包拿去给那些游刃有余的人做。不能断人财路不是?除非你自己实在忙不过来了,主动要求。但是,为了把堆起来的鞋包消化掉,你就得拼命地去做,有时候忙得太厉害了,真的是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说句贴切的话,真的就好像是固定在流水线上的机器一样。
鞋厂一天之中上班的时间分为三段,早上、下午、晚上。中午一个半小时休息和吃饭的时间,下午是一个小时,晚上一般9点到10点钟下班。当然了,有鞋包没做完的要加班。
我是很勤劳的,我经常加班。堆鞋包的时候会加班,不堆鞋包也会加班。不堆鞋包的时候,我会找些零碎的工序来做。所以那时候我经常是11点钟才会下班。
但是我的手速仍然不是很快。后来这几年,有些时候,我回想当时的状态,怀疑可能恰恰是因为我总是加班,总是不好好休息,所以才导致了我手速快不起来的。
整个温州的鞋厂,默认发工资的日子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即当月的30号或31号。每个月只休息一天,就是每个月1号的时候。所以1号这一天,温州工业区的各个夜市,一整天直到晚上都会人满为患。真是想不到,平时看起来稀稀落落的街道,居然一下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你即使不买东西,就是简单的过个路,也要在人群中摩肩接踵地龟速挪动好久好久。
在1号这一天里,我几乎也是不怎么出去的,一般就是待在宿舍休息,因为夜市里那人满为患的情形,是我很不喜欢的,而且工业区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就是因为这种“每个月只休息一天,上班的时候又像机器人一样拼命,从早到晚忙个没完没了”的状态,我厌倦了。
有一次,手头稍微不是很忙,我转头透过车间的窗户向远处望去,不经意地看到了远处青色的山头,只是一个山头而已,我竟觉得十分可爱,看了好久。
有时候,我走在去吃午饭的路上,看到路边栽种的树木,好像是香樟树吧,也会盯着翠绿的树叶看了又看,觉得很好看。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关在监狱的囚犯,长年累月在监狱里服刑,干苦役,除了气温的变化,你感受不到一丁点季节的更替。除了狱警和牢友们呆板的面孔,你看不到其他更加鲜活的生命。每个月只有一天放风的时间。偶尔有一次放风的时候,你站在苍茫的天空下,天上云层很厚,遮住了天空,但是不经意地一瞥,你看到远远的天边,有一小片没有被云层遮住的深蓝色露了出来,那纯净的蓝色竟如此地深邃和通透,直击你的心灵!对那时候的你来说,那一小片天空上的深蓝色,就代表了自由,是你最缺少的东西!
不错,那时候我最缺少的就是自由。在工厂这个牢笼中,我就像是那苦刑犯。人肉机器当久了,已经很腻烦了。
虽然对工厂生活已经很厌倦了,但除了做鞋,我又不知道还能去干嘛。毕竟这种工作已经做了几年了,对行业比较熟悉。
于是只好先维持现状。
一直到我后来看了一部电视剧,这部电视剧叫《北京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