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王英今天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感觉到电梯里的气氛不对。

2楼的那对年轻夫妻正要去上班,男的进电梯的时候,抬眼准备和她打招呼,旁边的女人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立马就把眼光投到了其他地方。女人的动作很小,但是王英还是注意到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仪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出了电梯,她假装看手机信息在大厅里逗留了一会儿,等到这对夫妻走了,才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进了电梯。对着轿厢的镜面,她从头到尾仔细查看:头发昨天刚洗过,脸上没有粘饭粒,衬衫很平整地扎进了裙子,鞋子也是一对的,一切都很完美。

进了家门,直冲卫生间,把最亮的射灯打开,王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抬手看下表,老公张平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落地了。开车过去需要三十分钟,机场最近在扩建,绕到停车场又得花上十几二十分钟,不能再磨蹭了。只得用最快的速度又在脸上拍了几下精华水,这才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下楼时再次经过楼栋的大厅,沙发上坐了几个抱着奶娃子的保姆阿姨,正在说着什么,看到王英经过,登时收了声。其中一人在和她不经意对视后,眼神透出躲闪的意味。这是……在嚼什么耳根?还和她有关?

开着车在去机场的路上,王英脑子里还在想这个事。她努力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人类简史》里都说过:八卦是社会进步的动力。所以小区里的保姆阿姨在遛娃之余,聚在一起说点雇主家的秘辛,王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问题是,她有什么八卦可以让人说的呢?

她搬到这个小区才四个月时间,本身性格又比较慢热,平时也就是看看书,写写文,侍弄侍弄花草,自己楼栋的人都还没有认全呢。最熟的就是2楼的那对年轻夫妻,因为是上下楼,经常会在电梯里碰到,但也仅限于见面时打个招呼,说声你好。看他们早上的反应,男的面露尴尬,女的紧紧抓着男的衣服,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难不成还是作……风问题?这可太冤枉了。

王英结婚七年了,老公张平五年前被公司外派到国外,她也因此带着孩子国内外来回飞,一直等到去年孩子准备上小学,她才彻底在国内定居。新家从装修到入住,都是王英一手搞定的,这次张平休假回国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回“家”。

自从结婚后,她已经把自己修炼成了除张平外的男性绝缘体,早几年工作时的那些似有似无的暧昧也老早被她掐苗了,做全职妈妈之后,更是修身养性,洁身自好,就差立个贞节牌坊了,哪里来的作风问题?

就连十几年的好哥们前两天打电话和她约饭,也被她拒绝了。理由是老公没在,拒绝和男性单独会面。对方在电话那头大笑,说她这架势不像女主人,倒像个谨小慎微的小老婆,等着老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她顺势应下,笑着说,老爷过几天要来,她这个小老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等等,王英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接这个电话的时候,2楼那对年轻夫妻家的阿姨正抱着他们家的女儿在大厅里玩,她当时还朝着阿姨点头示意,现在回想起来,阿姨的表情的确有点不自在,敢情真把她当成万恶的小三了吗?

王英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握紧,脚下下意识地使了重力,速度一下子飙升到六十,从红绿灯路口呼啸而过……

“你已超速!”车内的导航传来提示音,总算是把王英的思绪拉了回来。打了右转向灯,她把车子暂时停在路边,调整自己的情绪。

王英居住的小区是新城的中心,房价高,里面住的都是高收入人群。她一个每天赋闲在家、家中从来不见有男主人的女人,可不就是典型的小三作派吗?也难怪别人要误会。

其实她当初选择辞职,回归家庭,还是纠结了很长时间的。她和张平原本在同一个公司工作,每天忙得连轴转,有了孩子之后,考虑到不能双方同时缺席孩子的成长,两人商量决定王英辞职,事业发展更好的张平继续打拼。而她辞职回家后,虽然大事小情都需要自己一力承担,活脱脱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女汉子,但也逐渐爱上了自由的生活,特别是孩子大了之后,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倒也是甘之如饴。

所以反而是别人有意见了,总希望这平静的生活起点波澜才好。

接到张平之后,王英显得有点急躁,对两人之间的聊天内容也有点漫不经心。一路上,像是憋着一股劲儿,基本上是压着限速在开车。车子在地库停好,她又举着门卡,拉着张平,“蹬蹬瞪”用最快的速度坐上电梯回了家。

还不等张平放好行李,王英就把他往阳台上推。张平被她弄得糊涂,站在3楼的阳台上往下看,小区中庭里坐着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我……老……公……回……来……了!”张平正低头看人,只见王英卷着儿子的作文本,朝着中庭大喊。

风将王英的头发吹乱,也迷糊了张平的眼睛。

“我是王英的老公,我回来了。”他也学妻子的样子,朝着坐在中庭的,正抬头望着他们的人们招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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