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清明,心微悒纡,欲快游。山水怡情,兴来兴尽,俱在一时,欲往衡山观日出。启程之际日光灿然,至彼零雨已濯春尘。初衷恐负,然心期得处,每不由人,亦大可不必称憾。
日暮往山顶始发,山色黛黑,林木翳然,但闻水声沛沛,殊清人耳。云深之处,数家灯火时隐时现。此情此景,似宜月夜。夜半恰至半山亭,半山亭者,无亭,仅存名焉。天寒腹枵,雨且廉纤不止,遂憩于酒家,及至天明既上。
新枝带雨,幽林涵虚,晓来始见。流岚飘忽,薄雾缭绕,穿行其中,恍然若梦。山风忽降,枝间藏雾倏忽下叠,尽显松杉挺拔俊逸之风致。数十日前,长沙阴雨连绵,数日不开,某夤夜某谓余曰:汝观窗外烟雨朦胧。推窗视之,心清神旷,睡意顿无。欲揽衣堕雾中,未果。今不意得徜徉,可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庶几不虚此行也。
山寺桃花尚瘦,偶见三两枝而已。新芽始破沉积枯叶,嫩于青碧软于细丝。复上,境转萧索,石级崖侧多生恶竹,于斯虽有万竿亦不必斩。习习谷风,或循山而上,野马积聚飘鼓,有奔逸绝尘之势。
山道迂回盘郁,隔数里,或有一亭一庙,皆不脱斧凿痕,一无可取。反不如竹篱茆舍,雅近天然。大约宜以艳妆美人目之,不可作浣沙溪上观也。止有一额题“震萃风云”,胜景之下,似非俗笔。
至祝融峰顶,巨石杂陈,横裂欲堕。山门虽寂,僧侣不闲,布施者大类江户梅津,以布施作买卖,与佛祖早已银货两讫矣,何谈功德。寺宇大居僻地,古时作和尚者,终生所见不过青灯古佛,或可修身悟道。而今终日目所见者妖童媛女,耳所听者深情歌乐,鼻所闻者美酒佳肴,何以心如槁木,心如死灰。人常谓道济禅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殊不知其后尚有“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道上时见龙钟者,坎坷崎岖,风凛气寒,而善巧之下,其意不移,愚诚足堪怜。
山顶寒气湿重,衣衫单薄,不可久留,遂返。日月历天,寒暑迭迁,念他年今日,不知已身居何处。不宁唯是,亦有此心境否,有此机缘否?
逆旅同踪者,山城小Z,安仁小妮子。
2014年 4月 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