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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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上元节,花灯夜。青懿走出寝宫,站在廊桥上观景。

满街高挂的红灯笼,直冲云霄喷薄绽放的烟花,并没有唤起青懿的笑靥,反而增添更多愁苦。

五年之约到了,那人依然杳无音信。已经在父皇面前推脱多次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不得不披上嫁衣,成为某人的妻子。

贵为一国公主,纵有父皇宠爱、母后呵护,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青懿远望空中绚烂的烟花,那些转瞬即逝如雪落的花火,仿若她的幻梦,她对情郎美好的幻梦。纤纤玉手轻抚着廊桥的栏杆,冰冷的大理石,让她的手不由自主缩回来,太凉了,恰似她此刻的心。寒风吹过,又是一阵透心凉,满腔的热血暖不热已经冰冷的心。

“公主,夜深了,回宫吧。”清懿身后,宫女秋词拿着披风给她披上,轻声劝道。

青懿仿若未闻,目光依旧直直地望着空中此起彼伏的烟花。绚丽之后,一定如雪坠落,明天,御街上将覆盖一层烟花纸屑,亦如雪。

五年前的上元节,同样是这般热闹。青懿与太子哥哥一起观灯,邂逅了谢崇安。他相貌俊朗,举止文雅,更令人惊奇的是,击丸、踢球、踏锁、投壶,无不精通。那天,和他同场竞技的公子哥儿,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也只有望尘莫及。青懿以为他一定是个习武之人,没想到猜灯谜环节他更大显身手,连皇上皇后都注意到这个卓尔不凡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他的出众让青懿为之倾心。

那时的他,一袭白衣如雪,表面温文尔雅,眼眸中却写着桀骜不羁。刚开始,根本没有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这使得平时习惯了阿谀奉承的青懿,对他充满好奇。

那晚,她的目光几乎一直盯着他,完全不顾太子哥哥的警告,最后,干脆挣脱哥哥的手,追随着谢崇安的脚步。

小公主跟随着他,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终于引起他的注意。少年男女一起度过那个美好上元夜,那是青懿今生最快乐的夜晚。临回宫时,青懿鬼使神差地让秋词把一方玉佩送给他。

没想到,谢崇安不知好歹,谢绝了,让秋词带句话来:一介书生,不配公主。五年之后,等我功成名就。

原来,谢崇安的父亲不过区区五品,刚刚进京任职,谢崇安自然知道轻重。他第一次在京城在皇都御街上元灯会上玩耍,因为有些才学,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一时名震京都贵族圈,不过用父亲的话说,那不过是小孩子玩意儿。得知和自己玩了一个晚上的小姑娘是公主时,他很有自知之明,自觉配不上,所以不敢私自收受公主玉佩。但他年轻,他相信自己可以用才学博取功名,用功名获得利禄,用利禄迎娶公主。

这样的谢崇安,让小公主无法忘怀。她记住了他的话,五年后等他功成名就。

五年里,她撒娇装傻,躲过多少次父皇指婚。可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再也没理由拖延婚事,谢公子,你在哪里?任凭她望眼欲穿,他却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明日,父皇便要为她指婚,对方是礼部侍郎家的长子。她见过,虽然也高大威武,仪表堂堂,却远不如谢崇安的儒雅交织着桀骜不驯令她心动。她很清楚,这次在劫难逃,她的命运将在明天父皇为她举办的成人礼上被定格。她早就明白,她的婚姻,从出生起就是为父皇和皇兄的江山服务的,她没有权利追求自己所爱。

只是隐隐希望谢公子能出人头地,扭转乾坤。显然,这个梦该醒了。

“公主,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夜深露重,可不能着凉。您心疼心疼奴婢,回宫吧。”秋词再次催促,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

青懿缓缓转过身,神色黯然。“秋词,你说,他是不是早就忘了我?也忘了他说过的话?”

秋词低下头,不敢看公主。这许多年,她跟着公主,自然知晓公主对谢公子的情意。“也许……公子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青懿苦笑,“苦衷?呵呵,过了明天,什么苦衷心意都不重要了。”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和过去做诀别。

回到寝宫,清懿坐在梳妆台前,等着秋词为她卸妆。看着铜镜中自己那模糊而憔悴的面容,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想起他们分别后第一个上元节,他曾托人带信回来,说要让她耐心等待,他必定名正言顺娶她回家,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娘。可是此后,便杳无音信,可见这世上,男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

秋词拔下发簪,青懿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下,几缕头发遮住了眼睛,青懿闭目沉思。

主仆无言。

突然,寂静的夜慕礼,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还没弄明白状况,一个黑影破窗而入。二人大惊,秋词急忙把青懿护在身后,刚要喊“抓刺客”,嘴巴便被人捂住,那人开口道:

“青懿,是我。”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青懿难以置信,她拨开秋词,起身仔细打量眼前的黑影。待他摘下脸上的黑布,那张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容映入眼帘,她顿时跌坐在梳妆凳上,眼眶泛红,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此刻,谢崇安愧疚的心难以形容,无论如何,是他失约了,面对这个同样刻进心里的女子,他真想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他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握住青懿的手,她却侧身躲开。

“青懿,对不起,这五年让你受苦了!我去了边疆,本想立下战功,能够光明正大迎娶你,可是命运不济,得不到将军重用,只做一个随军文书。幸好遇到恩师,教我功夫,才使我不至于虚度光阴。前年西戎开始不断骚扰边境,战事频仍,连消息也无法传出。平息战乱,便耽搁了归期。不求你能原谅,只愿你懂我的心。”

青懿把本来如樱桃红润的嘴唇咬得惨白,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惨笑道:“你让我懂你,谁又懂我?边疆的苦楚我理解,深宫的寂寞谁明白?如今你归来,晚了,晚了!”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谢崇安压低声音,“不,不晚!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今天来我要把你带走,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青懿公主,只有我谢崇安的夫人。你可愿意?”

青懿被他的话震惊了。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夜闯皇宫已经是死罪,还敢带走一国公主,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谢崇安读懂青懿的心,他微微一笑,继续压低声音道:“放心,恩师已经带着师兄弟接应,我们此去直到西域大漠,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青懿心中一动,谢公子果然有情有义,她没看错人。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犹豫了,“若我随你离去,父皇母后定会被天下人耻笑,皇家颜面何在?”

谢崇安一滞,是啊,人家贵为公主,怎能为他这一介书生放弃荣华富贵,流浪天涯?是他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

青懿见他神色黯然,沉默不语,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

“别说了!”谢崇安打断她。五年随军边疆,没有寸功,他苦练功夫,结交江湖义士,不就是为了今天能顺利带她出去吗?他怎么就没想过青懿的态度?怎么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一厢情愿?!

他后退一步,落寞地说:“我知道你很为难,我决不勉强你。”说完,拱手对公主深深一拜,“公主保重,谢崇安冒昧打扰公主,罪不容恕,这就离开,永不相见!”转身便走。

见他要走,青懿急了,顾不得公主体面,一把拉住他,哭着说道:“你为何还这样桀骜不羁!事情这么突然,我只是担心父皇母后,并没有说不跟你走啊!”

青懿闭上眼睛,心中做痛苦的挣扎。谢崇安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秋词见两人僵在那里,怕夜长梦多,小声劝道:“公主,眼下该怎么办,快做决断,谢公子不可久留。”

宫殿门口一阵骚动,灯火突然大亮,皇后带着一众侍卫出现在眼前。青懿大惊失色,她急忙把谢崇安揽在身后,扑通一声跪地:“母后,请原谅女儿不孝。”

皇后脸色阴沉:“他是谁?这般深夜为何在公主闺阁?”原来,守夜的小太监听见公主房中有男人的声音,怕连累自己,急忙禀报皇后。

青懿乞求的眼神看着皇后,皇后挥挥手,屏退左右,等众人退下,青懿膝行至皇后面前,哽咽道:“母后,这便是那谢家公子。今日也是我和他的五年之约的日子…”

皇后不等她说完,怒道:“大胆贼人,私闯公主寝宫,拖出去打死?!”

公主见母后发怒,要惩处谢崇安,急忙拉他的衣襟,让他跪下。谢崇安的犟脾气上来了,大不了一死,有何畏惧?他没有一丝惊慌,稳步走到皇后面前,下跪行礼,“西北守将齐将军帐下随军文书谢崇安,扣见皇后。微臣心仪公主,本希望以军功换取与公主的婚约,无奈时运不济,无功而返,但我和公主两情相悦,万望皇后成全。”

此时的皇后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好一个大胆的谢崇安!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哀家成全?!正待呼左右将他拿下,青懿见急忙抱住皇后的腿,半是撒娇半是乞求道:“母后,您绕过他这一回吧,他不知天高地厚,请您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放过他。”

青懿梨花带雨的模样,皇后有些心疼。青懿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当然希望她幸福快乐。即便是为巩固皇权,她也要为女儿选择一个最合适的驸马。

皇后亲自将她扶起:“懿儿,你可知道人心叵测?”

青懿想辩解说,谢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话未出口,谢崇安说道:“皇后娘娘,微臣出身平凡,对公主却是一片真心。五年来,为求功名,历尽艰辛,一心为国守边疆。微臣深知配不上公主身份,但知道再没有一个五年可以等待,所以才冒死夜闯皇宫。若皇后成全,微臣定会用生命护公主周全,绝不让公主受半点委屈。”

此话没有感动皇后,却让青懿感动得泪如雨下。

皇后冷哼一声:“住口!皇家的女儿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皇后知道,如今朝堂局势复杂,青懿的婚事关乎着家国天下,皇上又怎会为了青懿的儿女情长,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皇后的目光在青懿和谢崇安身上来回扫视,她心疼女儿,更知道身为皇家女儿的使命,在权利面前,皇家亲情一文不值。“谢崇安,哀家且饶过你,你走吧,从此京都没有谢崇安。”说罢,轻轻挥手,一个贴身宫女走上来,皇后与之耳语。

谢崇安纵有万般不舍,在皇权面前,也无可奈何。他深情地看一眼青懿,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闪,谢崇安早已无影无踪。青懿本能地大喊:“谢公子——”却被秋词紧紧地捂住嘴巴,秋词看着她摇摇头,“公主,不要!”

青懿泪眼婆娑瘫坐在地上,她的快乐、她的幸福随着谢公子的离去,永远消失在这个月圆之夜。

第二天,大雪纷飞,皇宫内一片惨白。所有伺候公主的宫女太监,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秋词和那个报信的小太监。

面对一波陌生的面孔,青懿在震惊中饱受痛苦煎熬,她从来没想到母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青懿如同被牵线的木偶,披上嫁衣,在三公主持之下,盛装嫁入礼部侍郎家。只是,青懿已变成哑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多年后,京都慈恩寺里,青懿为病重的父皇祈福,总觉得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转头四处寻找,却不见人。仿佛逼人的目光,让青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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