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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漓,是南安国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南宁公主,南安国与林理国爆发战争,南安国守将萧知远为国捐躯,其妻子也追随而去,他的死为南安国带来短暂的休养生息,萧将军唯有一子,九岁的萧思华,皇上下旨将他带回宫抚养。
正在尹清漓十二岁生辰那日,宫中大摆筵席,在人群中,尹清漓看到了那个一身玄衣,深色凄然的孩子。
尹清漓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便足以艳冠群芳。
尊贵娇美的公主依靠着皇帝站立,萧思华跪地行礼,一个初入深宫的孩童,面对皇帝皇后和众多后妃,不见一丝慌张反而沉稳得体。
皇帝自然对萧思华赞不绝口,尹清漓却看到炎炎夏日,萧思华发白的手指骨节。
谈论起萧思华该归谁抚养时,皇后和贵妃争论不断,其他后妃皆是跃跃欲试。
尹清漓快步走下高台,强硬地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父皇,阿漓自出生起便没了母妃,他没了父母,父皇,让他待在我身边吧。”
稚嫩的童音让众人没了争吵的声音,也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尹清漓下意识握紧他想要逃离的手,皇帝也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尹清漓面前。
皇帝抚摸着尹清漓的头发,“朕的阿漓长大了,养着他,有人作伴嬉笑玩闹,也好。”
高兴地扑到皇帝怀里的尹清漓,丝毫没注意到身旁众人复杂的神情。
尹清漓一回宫便忙得像个陀螺,生怕临时安排的屋子让萧思华住得不舒心,可哪怕再忙,都也是开心的。
刘嬷嬷为尹清漓整理被角,“他来了,公主就这么高兴?”
尹清漓看着屋顶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母亲离世,父皇因为母亲宠着我,其他人都因为母亲而讨厌我,装得再像眼睛却骗不了人,他们看我的眼神有厌恶有讨好有害怕,唯独没有喜欢…”
闻言,刘嬷嬷扇扇子的手一顿,尹清漓伸手握住嬷嬷的胳膊,“嬷嬷,今日我握着他的手,才知道他心里也是害怕的,我们都自小失了依靠,我有父皇,可他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就由我来做你们的依靠。”
扇子将酷暑的炎热赶走,不觉有了几分困意,意识朦胧间尹清漓猛地惊醒,“嬷嬷,明日他要随我们一同去太傅那里读书,你再去瞧瞧,别漏了什么东西。”
“好,这就去,那嬷嬷去唤晨碧来给您扇风。”
次日一早,萧思华一推开房门,便看到早已站在外面的尹清漓,握着房门的手一怔,随即掩下眸中情绪,“公主…”
尹清漓拦住萧思华将要跪下的身形,“你既然在我身边待着,就不必行这些礼,也不要唤我公主,只叫一声姐姐就是。”
“姐姐。”
2
想来从前镇远将军夫妇教得很好,太傅教的课程萧思华都跟得上,骑马射箭今日还得了先生夸奖。
想到这些,尹清漓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公主,您慢点,前几日扎的口子还没好呢。”
“孩子每得一匹爱马,母亲都会为孩子亲手缝制马靴,这是岭北的习俗,本该在他骑马前就备好的,我本就不善女红,若再不快点,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制好。”
刘嬷嬷只得拿出药,“小公子嘴上不说,但是这些天和公主亲近了不少,不像从前那般恭敬守礼,随性自然了些。”
尹清漓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随着笑意弯起,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他愿意亲近,说明我们做得还可以,要他真正依赖,我们还得做得更好些才是。”
一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公主,小公子被太子的侍卫打了一通,被…扔到宫门口了。”
“什么!”
尹清漓扔下手中的东西,飞快跑了出去,看到被宫人扶起,奄奄一息的萧思华,尹清漓只觉得连呼吸都不会了。
“快叫太医啊!”
尹清漓的手轻轻拂过渗血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公主,太医到了。”
太医在屋里,尹清漓只能坐在屋外的院中,面上平静,却咬紧牙关,颤抖着的呼吸掩饰着心底的紧张和怒火。
“公主,公子身上有被人拳打脚踢流下的伤害,微臣已涂了药膏,只是胳膊处……还有三处刀伤……”
“太医为什么吞吞吐吐的,刀伤,很难治吗?”尹清漓紧张地盯着太医。
“伤了公子的刀上有铁锈,微臣做了些处理,若…公子全身发烧,轻则剜肉重则断臂。”
尹清漓下意识向后退去,刘嬷嬷快步上前扶住,尹清漓用力握住刘嬷嬷的胳膊,强撑出一抹笑意,“麻烦太医多多费心了。”
“臣自当尽心竭力。”
看到太医离开的身影,“晨碧,去库房里也找把生锈的铁剑。”
刘嬷嬷挡在拿着铁剑的尹清漓面前,“公主,他是太子,皇后本就处处针对公主…”
“姐姐本就该护着弟弟!”
“尹炫之!”
太子正躺在院中小憩,猛的被这声音吵醒,正要发火,却看到面前拿着铁剑的尹清漓,被吓得坐了起来,“来人,来人。”
很快,一个侍卫站到尹炫之面前,“尹炫之,谁伤的他?”
尹炫之嗤笑一声,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着,“他?谁?萧思华?”尹炫之拍了拍身前的侍卫,那侍卫立即退至一边。
“一个逗人开心的狗,逗逗孤开心,怎么了?”
尹清漓将那刀拿起,刀锋直指尹炫之,那侍卫又站到尹炫之面前,“本宫忘了,你最衷心又能干的狗就站在这儿。”
尹清漓眼中闪过一道锋芒,一刀一刀,砍在那侍卫身上,那侍卫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下了那三刀,“尹清漓,你干什么!”
“萧思华,他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远将军,他的母亲是岭北的郡主,是父皇圣旨亲封的宁北郡主,他的父母是为我们而死的,他来到宫里,在本宫的身边,该受的是尊敬,不是你们的轻视伤害。”
尹清漓从那侍卫身上抽出一柄带有铁锈的匕首,连同自己手中的铁剑一并扔在东宫门口,“尹清漓,你当众打孤的脸面,你想过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我尹清漓一力承担。”
一口气快步走回寝宫,也不敢歇,“嬷嬷,思华怎么样了?”
“按太医的药方煎的药已经给公子喝下了,按太医说的,他们在为公子清理伤口,对康复有些帮助。”
尹清漓缓步走进房间,接过侍女手中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洗着伤口。
“嬷嬷,将那靴子拿来,我一会儿在这儿缝。”
“父亲,母亲…别…别…”
萧思华喃喃的声音吵醒了趴在床边的尹清漓,尹清漓急忙将耳朵贴近,细细听着,一贴近就发现萧思华滚烫的身体,“太医,太医。”
太医看到那伤口,神情凝重,“公主,这处伤口的肉留不得了。”
“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剜肉之痛他全得靠自己受着。”
“此事也有风险,若公子扛不住这痛…”
闻言,尹清漓一怔,随即紧紧握着萧思华的手,长出一口气,“开始吧。”
剧烈的疼痛让萧思华短暂清醒,“姐…姐姐,好痛…”
尹清漓抚摸着萧思华的头,“萧思华,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不等有反应萧思华就又疼昏了过去。
剜肉,上药,用了一夜。
昏睡了三天的萧思华缓缓睁开双眼,消瘦苍白的脸和初入宫时相差无二,尹清漓强撑着笑了出来,拿起一旁的粥碗,“喝点粥吧。”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在课上出风头,惹太子不快,害得你这么担心我。”
尹清漓将头偏向一边,忍着鼻头的酸意,“我只怪我不够厉害,让你白白受他的欺负。”
“姐姐等我变强,我要保护姐姐。”
“好。”尹清漓摸着萧思华的头发,又将缝制好的马靴拿出,“这是我给你缝的马靴,你得快点好起来,穿着它骑你的那匹小红马。”
“姐姐…”
“小思华,怎么成了小哭包了?”尹清漓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还有三年,我们就可以出宫去住,三年,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活到那一天。”
萧思华一手抱着马靴,一手握着尹清漓的手,睡得香甜。
此后萧思华不再隐藏实力,文武皆为上乘,一时之间宫内外风头无两。
3
外头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渐停,积着指余厚的冰凌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琼林一般,在宫灯艳红灯火下折射出的光芒,似琉璃世界般绚烂夺目。
新年宫宴一如既往的热闹,尹清漓一袭红衣坐在皇帝身旁,萧思华站在暗处看着那个在父亲身旁娇憨天真的姑娘。
掉刀、蛮牌、神鬼、杂剧等各种杂技幻术引得素日养在深宫的嫔妃欢笑不迭,尹清漓被这奇异稀有的技艺吸引得目不转睛。
俳优调琴吹笙,乐姬闻歌起舞,笙簧琴瑟之声悠扬不绝。
如此繁华之夜,应该是容不下谁的哀伤的。
天上的烟花将整个黑夜照亮,萧思华手中的剑不曾停过一刻,手臂酸麻,几乎没了知觉,“呦,这不是我们的萧将军吗,又在练剑呢。”
“太子殿下不陪在你父皇身旁,来这儿干吗。”
人尽皆知皇子中,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太子,这话无疑成功激怒了尹炫之,“一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谁给你的底气敢这么和孤说话?”
萧思华舞剑的手一顿,一道光影闪过,刀尖直指尹炫之喉咙,“两年前因为这句话我受了剜肉之苦,两年了,你只会这一句话吗?”
尹炫之嘴唇上扬,带着一抹鄙夷的冷笑,缓步上前,将脖子紧贴刀面,“她还有一年及笄,孤的堂弟已经和皇祖母商议好了,她嫁给有名的苏小侯爷,便宜她了。”
萧思华瞳孔一震,手中的刀扔到一旁,猛地抓起尹炫之的衣领,“你说什么?”
“苏小侯爷,没人不知道吧,他玩起女人来真是有一套。”尹炫之看到萧思华脖子上的青筋,笑得更猖狂了,“尹清漓,白白嫩嫩的,滋味…”
萧思华一拳打在尹炫之脸上,使足了力气,尹炫之却毫不反抗,萧思华拳头高举,看到他脸上的讥讽,心底的疑惑让拳头落下的速度慢了不少。
“萧思华。”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思华心中的疑惑被慌乱代替,回头看清身后的人,疑云瞬间消散,忽然觉得一拳不解气,正想再补几拳时尹炫之已经跑到皇后身边了。
“公然伤害当今太子,仗着有人撑腰就这么有恃无恐吗?”
“皇后娘娘,您这么一说好像我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一样。”
皇后面带笑意,上位者的威压却不容忽视,“太子被打得头昏眼花,赶紧宣太医来好好治治。”
萧思华嗵的一声跪在众人面前,“萧思华一时失手,伤了太子殿下,愿受一切责罚。”
尹清漓站在萧思华身侧,“如此大事,还是将父皇请来吧,不然伤了谁,亏了谁,都不好。”
“不如让萧公子挨上二十鞭得了。”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贵妃怎么也来了。”皇后虽有不爽,却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和谐。
“这儿比宴席还热闹,臣妾想趁着还没人来赶紧过来看看,怕一会儿抢不上好位置。”
“那便按贵妃说的做吧。”皇后不愿与贵妃多做纠缠,便不顾身后尹炫之的反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贵妃看到皇后离开也转身正要离开,“沈贵妃,你帮我,是想要什么?”
沈贵妃回头看着尹清漓,一笑百媚,“如果不是你母妃,本宫真想将你养在身边。”随即转身迈步离开,“他受的你也受了,才能让罚你们的人更痛。”
眼看沈贵妃离开,萧思华一把抓住尹清漓的胳膊,“他们要将你嫁给苏逸兴,太后已经同意了。”
“父皇不会同意的…”尹清漓的眼中浮现出难掩的哀伤。
“太后是站皇帝一边的,太后同意了他迟早也会同意,什么能比得过他的利益。”
尹清漓长舒一口气,释然般笑着,“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也无惧。”拿起萧思华发青的右手,“二十鞭,怕吗?”
跪着的萧思华仰头看着尹清漓,目光灼灼,“我亦无惧。”
硬生生挨完二十鞭,尹清漓半真半假地昏了过去,萧思华顶着一背鞭痕绕了大半个皇宫跑去给尹清漓找太医。
公主受了皇后的鞭罚,这消息顺着萧思华
传到了后宫众人的耳朵里,皇帝一知道便匆匆赶去瑞宁宫。
看到尹清漓渐渐苏醒,皇帝急忙坐近,“阿漓,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
“父皇…”尹清漓苍白的脸,气若游丝的声音让皇帝心疼不已,“把皇后叫来,朕要好好听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将公主打成这样。”
“父皇,不怪母后,太子说了我几句话让思华听到了,忍不住替我争辩…”
说话间,皇后和贵妃一前一后地来了,“他打了太子终究还是不对的,他犯了错是清漓教养不够之过,清漓自愿受罚。”
皇后一进来看到虚弱的尹清漓在皇帝怀中,雍容华贵的脸上浮现慌乱,曾经皇帝的宠妃只因为伤了尹清漓即刻便被赐死。
“陛下,臣妾真不知道公主也受了鞭刑的事,臣妾只罚了萧思华,他毕竟当着众人的面伤了太子。”
“你是皇后,后宫之主,阿漓受伤你怎么知道的比朕还晚?”
皇后得体的脸上浮现一丝裂痕,严重的痕迹一闪而过,语气却不漏破绽,“您疼爱公主全后宫都知道,臣妾又怎么会这么罚公主,臣妾是真不知道。”
闻言,尹清漓和皇帝齐齐看向贵妃,贵妃直直地站了出来,“宫中谁人不知陛下喜爱公主,不喜太子,日子久了,太子心里不舒服,宴上酒醉口不择言,说些不中听的也正常。”
“贵妃,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后回头看向贵妃,面露不善。
“好了,皇后太子闭门思过一月,贵妃暂管后宫,一国太子连嘴都管不好怎么治理天下,清漓尚且知道子不教母之过,一国皇后该以身作则。”
明目张胆的偏心让皇后几欲咬碎牙,却还是露出得体大方的笑,“闭门思过的时候臣妾一定会好好管教太子。”
“皇帝。”沉郁的声音从外传出,贵妃立马亲昵地跑过去挽住太后的胳膊。
“公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要惩罚自己,公主还小自己想不明白就算了,贴身的人脑子都叫狗吃了,不懂得去找皇上皇后来劝,白白叫公主受了这么重的伤。”
躺在床上的尹清漓猛地坐起,“皇祖母,是清漓的错,与旁人无关,求皇祖母不要……”
皇帝心疼地扶着尹清漓,皱眉看向太后,语气不悦,“母后…”
太后看向尹清漓的眼神冰凉,完全不像在看自己的血脉至亲,“就陪在公主身边那个嬷嬷吧,五十鞭。”
“不要,皇祖母,求求你,我求求你,嬷嬷受不了的,皇祖母…”
“清漓,清漓!太医!”皇帝抱着昏过去的尹清漓,太后则拉着贵妃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嬷嬷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拭去尹清漓脸上的泪痕,眼神中是无尽的悲伤和无奈,“要好好活着。”
明明天还亮着,嬷嬷的背影却在走向黑暗。
夜晚,殿内唯余尹清漓和萧思华,尹清漓猛地惊起,抓住一旁萧思华的胳膊,“刘嬷嬷呢,嬷嬷怎么样了?”
带着哭腔而颤抖的声音,尹清漓迟迟等不到回答,紧握萧思华胳膊的手缓缓滑落,随着两行泪落下,尹清漓将自己缩在被子里,侧躺着,纵使眼泪顺着一边流下。
尹清漓红肿的眼睛中透露着深深的哀伤,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心如刀割的悲痛在蔓延。
“一年了,明明只剩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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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皇帝站在殿内,萧思华面向皇帝站立,“陛下送我回岭北,以镇北将军之子从左相那里拿回镇远军的兵权。”
“朕等今日已然等了许久了。”
“左相是皇后的哥哥,位高权重,手里还有镇远军的兵权,太子曾说左相有意要让公主嫁给苏逸兴,还说太后也同意了。”
皇帝皱着眉头,“太后并未和朕说过…”随后轻咳一声,“不枉这么多年她对你的照料。明日就出发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萧思华的背影湮没在黑暗中,皇帝摸着手里的兵符,“萧思华,希望你是个像父亲的好儿子。”
萧思华蹑手蹑脚地走进尹清漓的房间,尹清漓刚刚睡着,脸上的泪痕还未消散。
尹清漓的睡眠一向很浅,从萧思华推门的那一刻就已经醒了,“我去见了皇帝,明日就要出发去岭北了。”
背对着萧思华的尹清漓猛地转身,湿漉漉的眼睛,此刻的尹清漓像一只脆弱的小鹿,“就不能缓两天再去吗?”
如此脆弱的尹清漓,让人不由得想起初见时那个尊贵娇蛮的公主。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永远都只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公主。萧思华强迫自己别过头,平稳呼吸,“兵权,镇远军占六分,皇城守卫军占四分,皇帝拿着守卫军权,镇远军各武将共一分,左相拿走了五分,外有林理国虎视眈眈,我怕,再晚,一切就难以挽回了。”
尹清漓慢慢合上双眼,再睁开眼睛时已然恢复清明,“去吧,萧思华。”
萧思华起身离开,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犹豫放弃。
“小思华,万事慎重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姐姐。”
萧思华听到前几句,只觉得心痛,可听到最后,萧思华又坚定了几分,“等我回来,”
尹清漓。萧思华心中念着,只觉得脚下的路轻快了,心中却无比沉重。
朝堂之上,萧思华当着众臣走进殿内,“萧思华请旨去往岭北安抚民心,镇压边关。”
左相苏志灵面露不善,“十一岁孩童如何管理镇远军,更别提镇远将军留下的吴家军,那可是刺头中的霸王。”
右相沈允城自然高兴,“萧思华虽小却是镇远将军遗孤,自小在岭北长大,又得陛下恩典在宫中同皇子一同受教,如何管理不了镇远军?”
右相看着左相一脸土色,“莫不是这兵权太好了,左相舍不得松手。”
“怎么会,左相岂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左相的忧心也是正常,可萧思华这孩子自小文韬武略,连朕的孩子都比不过,京中更有盛名,左相还是放心吧。”
放心就是放权,左相看着皇帝和右相一唱一合,自己再不愿意也只得忍下,“陛下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臣自然放心了。只是萧公子小小年纪掌管镇远军,可要小心谨慎些。”
“凭着小时的情分,军中的叔叔伯伯自然会多加关照,掌管镇远军有他们一定得心应手。”
一番话,让左相哑口无言,皇帝和右相倒是开心了。
萧思华领命,转身离开。
身后的左相慢悠悠道,“长路漫漫,边关动荡,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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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修养了三月才好了些,尹清漓才从殿内走了出去,一如往常的繁华平静,暗中的波涛汹涌,波诡云谲,让人厌恶。
“公主可好些了。”
“贵妃娘娘怎么来了?”尹清漓看着贵妃,笑得人畜无害。
“本宫在等你来找本宫。”
尹清漓轻笑一声,低头饮了口茶,“我也在等娘娘来找我。”
“公主可有兴趣联手对抗皇后。”
“沈贵妃,太后是你亲姑姑,太后刚刚杀了一手将我抚养大的嬷嬷,你要我怎么与你们联手,太后向来厌恶我,从小到大变着花样罚我辱我,你要我怎么与你们谈笑风生?”
尹清漓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发白,看着怔愣的贵妃,“从前尹炫之和尹起元的斗争我从未参与,以后贵妃娘娘就看看我能为太子带来多大的助力。”
贵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透露出内心的冰冷和忧虑,“你忘了太子对萧思华做的事了吗?”
“肉可以再长,命不可以。”
贵妃心知多说无益,“没那么容易的。”
“他已经回岭北了,事到如今我们都事放手一搏了,你们可要小心些,露出马脚了别怪我不留情。”
皇后为了自己儿子自然可以与尹清漓冰释前嫌,一时间,前朝后宫,皇后和尹炫之大有压过贵妃和尹起元之势。
6
林理国向东有一小国东阳国,易守难攻,多年间在南安国和林理国的战争中向来是与世无争,三月,东阳国皇帝崩逝,新帝派其嫡亲妹妹同南安国和亲,意图联合攻打林理国。
“东阳国安乐公主方芷白拜见陛下。”
“一路奔波,快尝尝我们南安国的美食,看看合不合胃口。”
“安乐公主当真是个少有的美人。”尹清漓看着目光紧跟着安乐公主的尹炫之,“是吧太子哥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安乐公主好名字。”尹炫之目不转睛盯着方芷白,夸赞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有了几分风流。
此言一出尹起元变了脸色,尹清漓却笑出了声,“哥哥果然潇洒。”又看着下面不为所动的方芷白,“听闻东阳国虽民风保守却以善舞为傲,不如安乐公主为我们舞上一曲。”
“阿漓向来不爱看舞,怎么今日这么好兴致?”
“还不是宫里的人跳来跳去,都一个样子,好不容易有个新人来了,自然要看个新鲜。”
“安乐新学了南安国的文舞,以赞陛下文德治天下。”
皇帝听了自然高兴,“去好好准备吧。”
殿外,尹清漓缓缓走到正在装扮的方芷白身后,“东阳国以九为尊,南宁想将父皇在我九岁生辰那日送我的九凤钗送给公主。”
“凤钗…南宁…陛下一定很疼公主。”
“只能说很幸运罢了,你哥哥也很疼你吧。”
听了这话脸上才渐渐有了笑颜,“哥哥疼我,我就更要完成哥哥的宿愿。”
“我有个弟弟在岭北,我们已经一年没见了,他向来报喜不报忧,我都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提起岭北,方芷白神采奕奕,“那里虽然风沙大,民风淳朴,我曾去过,热情好客,逢年过节都会很热闹。”
尹清漓勾唇浅笑,说出的话却语调低沉,“岭北是好,我倒是想将他留在身边,姐弟分离的思念实在难熬。”
闻言方芷白将头垂下,“怪我,好好的怎么把话说得这么伤心了,南宁就不耽误公主梳妆了。”
尹清漓坐回皇帝身旁,看着近在咫尺的尹炫之,笑脸盈盈,“父皇,听闻东阳国女子选定心仪之人会各剪两人一缕头发放于一处,此为结发之盟,成婚之日还会再剪一缕,此为结发为夫妻,这两个仪式成了便会被他们那的神明祝福,若是缺了一个便会得到神明的诅咒。”
皇帝满脸笑意,“是吗,那一会她跳好了,朕让他们先完成这个…结发之盟。”
听到这话,皇后猛地看向尹清漓,正欲说什么,太后的人来到众人面前,“太后久未见南宁公主,今天宫里热闹,想让公主过去陪太后说说话。”
说得好听,人尽皆知,尹清漓去了便少不了责罚,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皇后本就还怕和亲的好事轻易落到尹起元头上,失了尹清漓在皇帝面前当说客,自己如何能赢贵妃,“陛下,安乐公主献舞本是公主想看,这下公主却看不成了,好歹也看完了再去。”
“皇后娘娘,太后说的是想让公主现在去,可不是一会儿。”
“太后疼爱后辈,怎会同公主这般计较。”
“就是因为疼爱,公主才要快些去才是。”
皇后和贵妃各有各的说辞,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南宁还是去吧,前些日子父皇已经替我挨了骂了,今日也该我去了。”
“朕一会儿便派人去太后那唤你。”
“谢父皇。”尹清漓乖巧的样子落在皇帝心中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公主一走,尹起元与和亲公主之间最大的阻碍已经没了,看你还怎么争。贵妃看着皇后面上的沉稳端庄,心中发笑。
皇后确实是慌得很,尹起元一旦有了东阳国的助力,便有了起兵谋反的资本,尹起元确实是现在最合适与公主和亲的人选,让人没有理由去反对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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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低垂眼眸看着行礼的尹清漓,“哀家困了,瑞英,扶哀家回去歇息吧。”
没有太后的命令,尹清漓只得跪着,心中不断估算着时间。
皇帝身旁的王公公没等见到太后便被门外的嬷嬷拦住了,“太后吩咐了,王公公什么时候来了,接公主走就是了。”
等回到宴上,方芷白也准备好了,“阿漓,快来,朕让她晚些开始,就等你了。”
方芷白缓步走入中央,初看是文舞,后面又有不同,方芷白将她家乡之舞和文舞巧妙融合,别有一番风味。
“东阳国之舞,柳手鹤步,动起来松弛自如,潇洒流畅,静下来婀娜多姿,仪态万方,真是有如花朵含苞待放啊。”
贵妃看出皇帝眼中的赞许便也接着尹清漓夸了起来,“这舞姿柔婉袅娜,如仙鹤展翅,如柳枝拂水,看那腰肢,又软又细,真是叫人羡慕。”
“舞姿轻盈欢快,可总觉得其中有一丝哀伤。”
皇后看见尹起元都出声了,也想让尹炫之也夸一夸,转头一看,自己儿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都快馋的流口水了。
“太子哥哥怎么不夸夸公主跳得好不好?尹清漓出言提醒尹炫之。
“好,自然好,这么漂亮的舞姿人间难寻。”尹炫之明晃晃的眼神里面的意思在座的众人皆知。
一曲舞毕,方芷白将递上前的面纱戴上,看向尹起元,“殿下说的对,与文舞融合的舞曲是东阳国思念之舞,曲调轻快,暗含忧思。”
“公主聪慧,才能将这两种舞蹈融为一曲,别有一番韵味。”
众人听到这儿自然清楚了两人的意思,“陛下,还有几位适龄皇子还未到,不如等等他们,也好让公主好好挑挑。”
皇后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心照不宣,尹清漓看着皇后,也只是勾了勾嘴角。
“陛下,安乐想选二皇子尹起元为安乐的夫婿。”
“父皇,儿臣也愿意,能娶到安乐公主,是起元之幸。”
良久的沉默之中,有人空有怒火却无可奈何,有人却势在必得。
“准了。”
清脆的拍掌声拉回众人的思绪,“二哥善琴,公主善舞,确是天作之合。”
最后两人也是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了那个结发之盟。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既然完成了东阳国的习俗这大婚不如也按东阳国的礼制来办吧。”
“好啊,正好朕也看看那东阳国的大婚。”
皇帝都这么说了尹起元只能答应,“在南安国办东阳国的大婚,还要兼顾朝堂,这下怕是要将二哥忙坏了。”
尹起元心中大惊,正欲辩解,皇帝已然发了话,“那就将手中事务分给老四和老五,你就专心安排大婚,莫要坏了东阳国的规矩。”
皇帝的话让心怀鬼胎的众人陷入良久的沉默。两方你来我往,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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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白献舞之前,无人之处。
“太子已有正妃,他的正妃是左相的女儿,他绝不会为了你放弃左相,二皇子无妻无妾,也是皇位之争中除了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你也大可以选个与世无争的皇子,安稳一生。”
尹清漓将方芷白头上的发钗插深,“可你是和亲公主,他赢了,你就是皇后,他输了,你大可回家去。”
“可你明明是支持太子的,为什么会劝我选二皇子,难不成……”
“因为我们都是公主。”尹清漓眼底的光芒吸引着方芷白,再回过神来,尹清漓已经坐在了皇后面前,太子妃正和皇后抱怨着许久不见尹炫之,一找便是在青楼里。
说一次还可以,久而久之皇后也没了耐心,此刻面露不悦,可那太子妃还是不停地抱怨着,“之前他都还好,没这段时间这么不成样子,几乎是日日宿在那地方。”
“皇嫂莫要生气,太子哥哥正是壮年,又正在春日,心浮气躁了些,还有朝堂上烦心事多了,憋闷在心里找个地方发泻一下也无可厚非。”
听到这儿,皇后的不悦才有了些缓和,“是啊,薇儿你也不要太心急,这太子妃之位谁也抢不走,你就安心努力生个皇孙,至于太子,多找几个身份低贱的貌美妾室放在府里就是了。”
“明日便是尹起元大婚了,大婚之后那些权又回到了尹起元手中,这些日子有皇嫂父亲的助力,吞下不少新势力,大婚之后朝堂又会是另一番新局面了。”
“薇儿,如今正是与他们针锋相对之时,我们都得齐心往一处使,只要本宫在,他翻不了天,安安心,别瞎想。”
太子妃颜面舒展,娇滴滴地应声。
“既然没什么事儿了,清漓便先回了,明儿还得去那儿。”
“好,小厨房做了些点心,一会儿派人给你拿过去些。”
“谢母后。”
看着尹清漓的背影,“母后对她也太好了,做好东西还得给她送去,一个贱婢生的,也配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皇后眼中轻蔑,“怕她父皇死了没人护着,早早投靠炫之,人是个贱坯子,好歹有点脑子,现在她在皇帝面前说得上几句话,日后把她嫁出去还能替我们笼络人心。”
太子妃笑得放肆,“还是母后好心,若是我,她母亲抢走全部宠爱,她就该我身旁做个人嫌狗厌的贱婢。”
“这样也不错。”
夜色朦胧,尹清漓敲响了方芷白的房门明日就要大婚,今夜却格外寂静。
“公主怎么现在来了?”
“明日你就要大婚,送一支钗予你。”
“这怎么使得,公主已经送了一支了。”
尹清漓将方芷白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将一支木钗缓缓插入方芷白发中,“我母亲身旁的嬷嬷曾说,母亲在怀我的时候亲手刻了两支木钗,一支在我这儿,这支是给我的妹妹或者是未来的儿媳妇。”
方芷白不等听完早早地拔下那钗,推回尹清漓手中,“这钗比那日的还要贵重,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你能这么说,也就不枉我对你一见如故,这钗就当做我母亲给我知心好友的新婚之礼,你收下也好,礼成后还我也好,让这钗见识见识人间大喜。”
方芷白摸着手中的钗,发自真心地笑着,眼里噙着泪水,“自小父皇母后对我不管不顾,只有哥哥对我好,没想到来了这里,还能遇到妹妹,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便以姐妹相称。”
“姐姐。”尹清漓被红着眼眶的方芷白搂入怀中,重新将那木钗插入方芷白发中,缓缓放下的手颤抖不止。
将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也远远不够。
第一缕晨光泻入宫墙,尹清漓披着外袍看着天边黑白交际线一点点被红光吞没,朝阳初升,温暖和煦,尹清漓却裹紧了外袍。
随着朝气传来的不只有希望,还有声声生命的哀嚎。
“陛下!东阳国的和亲公主方芷白…自尽了…二皇子…砍伤了太子殿下。”
等尹清漓来了,皇帝面前已经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皇后看到尹清漓,像看到救星般,“清漓来了,清漓与炫之交好,清漓是知道炫之的,他虽然平日顽劣,可在大是大非上绝不会这般胡闹,定是有人……”
“他在我大婚前夜辱我妻子,致使我未过门的妻子羞愤而死,在皇后口中成了大哥胡闹?!”尹起元声音颤抖,饱含恼怒,猩红的双眼瞪着尹炫之,“我知道大哥气愤芷白选了我,可父皇已经敲定,方芷白是我尹起元的妻子啊!”怒极的手团成了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心口,似要将心底的不甘与痛苦通通发泄出来。
尹炫之害怕地缩在皇后身后,抖抖嗖嗖地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到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气得抬起手扇了过去,“你说话呀!”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尹炫之用胳膊将自己头包裹住,只是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让我替他说吧,安乐公主一舞倾城,吸引了太子,太子喜欢美色,民间早有传闻,大婚前夜借着酒劲潜入房中,东阳国民风保守,最重女子贞洁,安乐公主失节,在东阳国,完成结发之盟而未完成大婚的男女,他们父母亲族都将早逝,安乐公主自尽是因为你的羞辱,也是为了完结这个诅咒,保我等性命。”
皇后被贵妃的人死死抓住,嘴也被捂住了,尹清漓缓缓拿下头上的木钗,“前些日子去祭拜母妃时,说起了近来的新鲜事,平日纹丝不动的木钗掉了下来,便想到母妃亲手做的那另一只,安乐公主与南宁一见如故,大婚前夜我便将另一只送与她,我们明明都说好了以姐妹相称…”情到深处,眼泪止不住地流,更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贵妃看时机成熟也站了出来,“陛下,当初颖妃不就是皇后伙同左相联合了大批朝臣,以命相谏,逼着您处死冠宠后宫的颖妃,她只是受陛下宠爱,颖妃何错之有,今天皇后的儿子为了自己的色心,不顾伦理,不顾国之大局,害死了臣妾的儿媳,安乐公主又何错之有啊!陛下!”
怒极反笑,皇帝看着在缩在角落,恨不得钻出去的尹炫之,强烈的怒气席卷着内心,又看向拼命挣扎,不顾丝毫礼仪尊贵的皇后,心中有了一丝畅快,“今日起,废除尹炫之太子之位,所摄朝中事务皆由尹起元掌管,皇后教子无方,夺其后印,久居长宁宫,晋封贵妃为皇贵妃,授理六宫之权。”
宫殿的大门敞开,两个被束缚住双手双脚的人被人拖拽着走出,他们只能不停地,啊呜啊呜地叫着。
尹清漓走在皇贵妃身旁,身后跟着尹起元,胜利的局面使几人的脚步都轻快不少,脚印之下却是斑驳的鲜红。
8
“本宫就算再落魄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敢这么对本宫!”
“皇后娘娘这是在干什么?堂堂一国皇后,如此可失了风度了。”
皇后指着尹清漓,眼中尽是疯狂,“是你,只有你能近炫之的身,他虽不成器,却从未那般喜好女色,是你,一定是你下了毒。”
“对啊。”尹清漓坐在皇后面前不远处,随意摆弄着手指,眼神不屑。
皇后放声大笑,“你报复我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然后你转头跑去帮她,好,太好了,那我可要祝你们成功。”皇后的笑声逐渐尖锐,面目狰狞,看着尹清漓的样子活像炼狱的恶魔。
一人一身黑衣走入皇帝寝殿,“吴越参见陛下。”
皇帝神色沧桑,眼神中的疲惫难掩,“查的如何了?”
“与南宁公主说的无二,尹炫之能进入尹起元的婚房玷污方芷白,是因为尹起元曾将方芷白的嫁衣浸在有春药的水里,致使试穿嫁衣的方芷白和被尹起元设计带入婚房的尹炫之,做下不轨之事,而且,民间已经开始流传此事。”
皇帝的眼神发散,语气虚浮无力,“证据。”
“在尹起元亲信烧毁嫁衣时,吴越夺到一片那衣物的一角。”
“大皇子尹炫之,品行不端,贬为庶人,囚于府中,终身不得出,二皇子尹起元,谋害兄长……杀!”
此道圣旨一出,皇宫内外皆是惊异,左相右相及其下属大臣匆忙进宫,皇帝却是谁也不见,任凭大臣们跪着。
皇贵妃正在太后面前哭得不能自已,太后此刻也面露愁容,“瑞英,再去问问,她怎么还没来?”
“皇祖母莫要着急,南安来了。”尹清漓冷眼看着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需用一用力就会全军覆没。
皇贵妃看到尹清漓来了,止住抽吸,“公主,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起元,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
“我没办法。”
“什么?”太后和皇贵妃齐刷刷看向尹清漓,有恼怒有疑惑。
“事已成定局,我不过是个公主,没有能力改变父皇的想法。”
太后狠狠地盯着尹清漓,“是不是你,你计划了这一切,让他们两相争斗,你好渔翁得利。”
听了这话,尹清漓不由得笑道,“皇祖母真是心急了,说了些疯话,我再怎么谋划也只是个公主,坐不上那高位。”
尹清漓走至皇贵妃面前,缓缓蹲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我可以以我亡母的名义发誓,我从未想过要尹起元的命,我也没想到这次父亲会一下子将两个最有力的皇位候选人都除掉。”
太后还是一脸狐疑,尹清漓起身就走,身后传来皇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声。
9
吴越在殿内等了许久,看到尹清漓回来,忙走上前行礼。
“萧思华近来如何了?”
“将军万事都好,将军还嘱咐小人告诉公主,要注意休息,切勿忧思过度。”
“知道了,和他说,我嫌他唠叨。父皇那里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干脆。”
“皇帝在很早以前就秘密培养了一名皇子,名为尹世镜,此次是想借机推他上位。”
尹清漓拿下发中的木钗,“原来他心里还记得那些害了母亲的人。随他吧,此仇已报,那皇位谁喜欢拿走便是。”
门外的大臣已跪了一日,皇贵妃也在外面跪了半日。
皇帝站在屋内,与那些跪着的人仅一门之隔,身旁是他真正的心腹杜尚书,“陛下,安乐公主已死,与东阳国合盟不可废,东阳皇是为了他父亲讨伐林理国,现在他妹妹死在南安国,我们现在是理亏的,为今之计是主动与东阳国重新缔结盟约,才好商议共伐大计。”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派个人去和亲?”
“陛下圣明。”
“派……”
“陛下身旁…”
“住嘴。”
杜尚书急忙跪在地上,“朕拿你当心腹,你也该明白,清漓在朕心中的位置,那么多人还能没有个和亲人选。”
“陛下,您忘了萧思华了。”皇帝身形一震,“他自小跟在公主身旁,若对公主只是姐弟之情,那无妨,但若他暗生情愫…”
杜尚书看到皇帝缓缓皱起的眉头,接着说道,“当初是他自己选择要去掌管镇远军,如果他一直呆在宫里,若公主喜欢,大可做个闲散驸马,但是一个手握镇远军的人一旦做了驸马,到那时公主是会帮自己的驸马,还是会帮一个与她同父异母的陌生弟弟…萧思华才去了一年多,根基未稳,一旦他根基稳了,手握重兵,以此要挟,恐怕到那时一个小小驸马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你的意思是只有将南安嫁出去,他才能安稳下来,那不如将他手中的兵权收回来?”
“那镇远军在左相手中多年,现在也只有萧思华能将那些人心收回来,再说,我们断了他当驸马的念头,想要谋反也得从长计议,挣下时间,日后自然可以慢慢分散收回势力。”
皇帝闭上双眼,手臂撑在桌上支撑着整个身体的力量,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再一次体会到深深的无力感。
身为陛下的心腹,他自然明白皇帝对南安公主的真心宠爱,此刻他也只能低下头静静等待陛下的最终抉择。
“由…南安公主出嫁和亲…三…日后出发。”
“陛下圣明。”
此道圣旨一出,宫里瞬间如滚沸的热水一样,尹清漓却格外平静,嫁于臣子或是和亲,没什么两样。
或许正是她太平静,太听话了,皇帝反而不敢去见他的女儿了。
出发前夜,尹清漓带着人走入太后殿内,太后服下安神汤,睡得正香,全然不知尹清漓已经走近。
尹清漓一个眼神示意,晨碧拿着药碗走向太后,随着旁人将太后手脚束缚住,太后醒来时还半梦半醒,晨碧用手掐住太后的脸,碗里的药顺着碗沿流入。
束缚刚一解除,太后便趴在床边不停地干呕咳嗽,全然没有一丝太后的尊贵。
“从小每次被你打骂责罚,
嬷嬷都在劝我不要对你心生怨恨,因为我母亲害你失去了女儿。”尹清漓垂眸看着瘫软在床上的太后,“所以我不会杀你,这药会让你的腿逐渐瘫软无力,每隔十日夜里便会疼痛难忍,无法入眠。”
“哀家是太后,你敢给哀家下毒!”
“你大可去让父皇将我这个毒害亲祖母的公主杀了,如果不是刘嬷嬷,我可不会让你活着。”
“你这是笃定明日要去和亲,无人敢动你了?”
“我倒是希望皇祖母杀了我,一了百了。”
10
尹清漓孤身一人走在路上,触摸着熟悉的宫墙,孤寂的风声吹走心中的烦扰。
看到站在宫门口的皇帝,尹清漓并不意外,默不作声地走近。
“从未想过,朕呵护在手心里天真娇蛮的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
“宫里的女人善良体贴,温柔贤惠,乖巧可爱是给皇帝看的,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进了这深宫都会变得心机深沉,更何况是一个出生在这宫里的人。”
皇帝第一次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尹清漓,“当初母亲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因为所谓的爱情在这深不见底的深宫里付出生命,只为她的爱人稳定朝臣,稳定朝堂。”
尹清漓不顾皇帝眼底的悲凉落寞自顾自地说着,“十五年前,诸臣胁迫下,您保不住母亲,今天,利益之下,您保不住母亲的女儿。”尹清漓望着远处的黑暗,长舒一口气,“母亲不怨,阿漓也不怨,疼爱宠溺是真,追名逐利也是真。”
尹清漓郑重跪下,向皇帝行了个大礼,“前朝后宫恩怨已清,阿漓也要走了,以后父皇要多注意身体,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眼底泛着泪光,“阿漓…”
尹清漓却头也不回地走进殿内,纵使心中有多悲凉,关上门的一刻只剩满心的不舍。
弯月如钩,朝阳初升,尹清漓在窗前坐了一夜,抚摸着红色的嫁衣,“小思华,我等不到你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公主可醒了?”
“进来吧。”
尹清漓身着嫁衣,一步步走向宫外,皇帝,皇贵妃和诸臣在宫墙之上,看着尹清漓走在望不到尽头的红绸之上,皇帝心中是无尽的哀思,垂眸看着身旁之人,看着那双与她一般无二的眼睛,只觉得无边孤寂。
尹清漓坐在马车里,熟悉的场景在不停地消逝,此刻心中再多的不甘都被不舍掩过,委屈的酸涩染红了眼眶,拉长的呼吸,颤抖的胸口,唯余悲痛。
随着一声呢喃,皇帝口吐鲜血,随即昏倒在地,一旁的皇贵妃慌乱地叫喊着太医。
深夜,皇帝的寝宫。
皇贵妃端着汤药一点一点地喂给皇帝,直到那药一滴不剩,才慢悠悠地放下碗。
“陛下。”
柔婉而又娇媚的声音让皇帝睁开了双眼,“这宫里也就只有你了。”
看着皇帝,皇贵妃的眼神却不再柔情,“陛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忍心夺走我们唯一儿子的命,连皇后的儿子你都能放过他,为什么?”
听到这话,皇帝也不再深情,强撑着坐起,“皇后,她联合左相逼我这个皇帝处死小颖,她不是最希望她儿子坐上皇位吗,朕偏要她看着她儿子一步步离着皇位越来越远,直至再无可能。”
皇贵妃神情崩溃,“那我呢,陛下,颖妃是他们逼死的,我是没管,可难道旁观者也有错吗?”
“朕的皇贵妃,你是忘了吗,当初小颖怀了阿漓,朕将她日夜带在身边,千防万防,生下了阿漓,你们可放心了,可你们很清楚,如果再剩下皇子,朕一定会封他为太子,助他登基,所以你和太后联手,让小颖再难受孕。”
皇帝盯着皇贵妃的眼睛,“你知道我看着她一点一点,亲手刻下那两支木钗,她脸上的欣喜和期待,再到那日她的痛苦,我便下定决心,筹谋半生。”
说完便开始放声大笑,皇贵妃满眼悲凉,“我知道你把我当做她的替身,可她死了,世间只有我最像她,你便只会爱我,可我真是错了,大错特错,是我,害了我的起元,我错信了你,错害了她。”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皇帝看着她的样子,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明知自己寿数将近,却还是挣扎着向前爬着,直到指尖触摸到她的眼睛,“小…颖…”未说完便失去了气息。
皇贵妃看着皇帝,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心里想着的还是她,心中绝望,拔下头上的发钗狠狠朝心口刺去,“起元,母亲就来了。”
一夜间,皇帝驾崩,新皇继位。
11
“这里是岭北吗?”尹清漓看着外面陌生的装饰,问着一旁的晨碧。
“陛下吩咐绕开岭北,现在已然出了南安国了。”
忽然一大群兵马浩浩荡荡地从后追来,送亲的人正在原地修整,看到那么些人顷刻间慌作一团,为首的人正要拉着尹清漓跑,却被一柄从后飞来的刀拦住了去路。
萧思华骑着马飞快地跑到尹清漓身旁,从前的少年如今脸上有了胡茬,眼底也有了愁思。
“我终于赶上了。”
“你来送姐姐就好了,何必来了这么些人。”尹清漓看着眼前的萧思华,和初见时的那个十岁大的孩子对比着。
“我不要你去和亲……”尹清漓全当是孩子的傻话,轻笑着正要说话,“他当皇帝要你去和亲,我当皇帝……”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传来的是尹清漓的怒音,“闭嘴。”
萧思华一把抓住尹清漓的胳膊,与记忆中少年相似的脸庞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不当可以,但是你绝不能嫁给别人。”
“南安国守将拦截和亲车马,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我不怕,我们就在岭北,他们奈何不了我们,你不愿的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吗?”
尹清漓飞快地拔下头上的发钗,紧紧地抵住脖子,“我是南安公主,更是南安国的和亲公主,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只有死了。”
看萧思华还不答应,用力间脖子已有血迹,萧思华急忙答应,“我让你去,今夜留在这儿,如果我不能改变你的心思,明天我放你离开,好吗?”
萧思华看见尹清漓握着发钗的手逐渐下落,急忙上前查看伤口,将尹清漓扶进屋内,又要叫郎中来,还是尹清漓拦下了,“用点金创药算了。”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萧思华急忙喊人将药送来。
一路车马劳顿,尹清漓索性躺在床上,侧过头去,任由萧思华给自己上药。
伤口小到连上了药都没感觉,尹清漓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药里有点东西,能让你头以下的身体动不了。”
“自小你便是个知分寸的孩子。”
萧思华却背过身自顾自地脱下身上的盔甲,仿佛在刻意折磨尹清漓一般,一件一件的,慢悠悠地脱着,看到尹清漓别过头的执拗摸样,萧思华轻笑着,用胳膊腿撑着身体,俯身压在尹清漓身上。
萧思华看着尹清漓紧闭双眼,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笑的紧。
视线下移却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色,萧思华下意识就想将那身嫁衣撕烂,在触碰到尹清漓的一刻,尹清漓猛地睁开眼,“你来真的!”
萧思华跨过尹清漓,躺在她身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你有些不同,是你堂堂一个公主,会为了怕他们给我下毒而以身试毒,是我受伤生病你的日夜陪伴,又或许是初见那日,粉衣白纱,头发半束,你抓着我的手说要让我留在你身边,你站在我身前,那只蝴蝶钗好像是我眼中除了黑白唯一的颜色。”
尹清漓将头偏过另一侧,看着窗外漫天黄沙,“明天我必须走。”
“阿漓,你明知道我要做什么,还由着我,我看不清你的心,你自己看得清吗。”
“尹清漓不愿去,可南安公主必须要去和亲,只要我活着就必须去东阳国,这是我的职责与使命,不容有失。”
这一夜有多久,萧思华便看了尹清漓有多久,尹清漓从来都不会是个自私的公主,萧思华笑着,笑容之中有他的不甘,他的自嘲,却也有骄傲。
黎明已至,朝阳初升。
萧思华看着尹清漓的面庞,从暗到明,一点点清晰。
尹清漓在萧思华起身的一刻就醒了,看了眼站在床旁的萧思华便再度闭上了眼睛,萧思华用手掐着尹清漓的脸,逼迫她面向自己,“不要走。”
尹清漓微一用力就挣脱了萧思华的手,背过身又睡了过去。
二人休息的地方是间驿站,人多嘴杂。
萧思华走出房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着,“她睡觉浅,诸位小声些,今日诸位的饭钱萧某请了。”
萧思华身形高大,衣着谈吐不凡,身旁围了一众持刀拿剑的护卫,众人也没损失,自然没什么异议,可也少不了低声议论。
晨碧走进屋里,顾不得公主还在睡觉,“公主,将军此举是将您的清白毁了个干干净净。”
尹清漓缓缓睁开的眼睛一片透亮,“他会毁了所有人,可他,绝不会毁了我。”
日上三竿,送亲一行人已然整装待发,尹清漓缓步走出馆外,一群黑压压的士兵有序战列至驿馆门前,竟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这边关能将人都吹跑的大风。
“恭迎南安公主!”
数以万计的士兵齐声高呼,边关空旷,还听得到绵远的回音。
尹清漓心中惊异,看向萧思华。
萧思华也走到尹清漓面前,抚摸着她头上华贵的珠翠,“你们走一里,他们便行一里,直至两军边界。”
尹清漓却径直走进轿中,“出发!”
萧思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轿子的离开,“他们一日不将阿漓还给我,军队便日行百里。”
“那将军,我们这样就完全脱离了朝廷。”
“是他们先舍弃了阿漓,我们便舍弃了他们。”萧思华看着远方的眼神阴鸷狠辣,“将消息都散播出去。”
12
一路上,萧思华果然不再纠缠,也终于到了东阳国。
一行人刚一进城,便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仅没人等候接待,反而街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行至皇城脚下,尹清漓看着全然不同的皇城,不由得悲从中来。
几个太监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艳丽的女子,“你就是南安国的和亲公主?”
“是…”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烂菜叶子就被扔到尹清漓的脸上,身上,头发上。
晨碧急忙护住公主,“你们这是干什么,不仅在宫外无人接待,走到这里还得受这种委屈,我们是来和亲的,不是受你们欺负的。”
那为首的公公轻蔑地看着拼命护着尹清漓的众人,“公主还是快些进宫吧,陛下要生气了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尹清漓一将众人的手拿开,烂菜叶就又扔了上来。
“公主…”
尹清漓将那菜叶扔下,“公公带路吧。”尹清漓自顾自地走着,身后的菜叶仍旧扔着,尊贵的公主依然保持着皇家的体面。
东阳国皇帝方廷敬看着衣着整齐,雍容华贵的尹清漓,不卑不亢地行着东阳国的礼仪。
一步一步走下高阶,脚步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方廷敬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尹清漓,他将手缓缓抬起,尹清漓下意识地避开。
方廷敬却一把抓住了尹清漓的发髻,突然而剧烈的疼痛让尹清漓的眼睛溢满泪水,却难掩眼里的怒意,“您这是干什么,本宫是南安国的南安公主,您已然处处无礼不敬……”
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疼得尹清漓惊呼出声,“无礼不敬,朕的小芷死在了你们南安国的皇宫,你要朕怎么敬你,南安公主!”
或许是再怎么用力,尹清漓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方廷敬也失了兴趣,“和亲公主入我国都之前便失了名节,你怎么配活着?”
消息的外泄让尹清漓心惊,面上不动声色,指甲却拼命掐着指肚,努力保持清醒,“我是南安国皇帝最宠爱的南安公主,来到这儿和亲是你,为了给你父皇报仇,才联合我们共伐林理,名节和不敬于你我毫无意义,只要我活着,我父皇对共伐之事便毫无疑义。”
“南安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方廷敬重复着尹清漓的话,“南安公主还不知道吧,最疼爱你的父亲已经死了,现在南安国的皇帝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尹世镜,他还会在意你的生死吗?”
一向冷静理智的尹清漓瘫坐在地,头发散乱,明眸善睐的眼睛在这一刻失去光泽。
“陛下,镇远军已至边境,他们说…他们已经封锁边境,我们一日不放和亲公主离开,他们…便日行百里…直到镇远将军接到公主为止。”
方廷敬充满玩味的眼睛一震,“镇远军?尹世镜这个废物,连个军队都管不住。”随即看向一身华服的尹清漓,“他为了她连叛国都做得出来,尹世镜一直得不到朕的消息,定会派人来查,到时候两面夹击,镇远军也不堪一击。”
“把她带下去吧,活着就行。”
“陛下,那些随行的人怎么处理?”
“杀了吧。”
方廷敬看着尹清漓的眼神如同在看蚂蚁一般渺小的东西,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公主终究成为了任人欺凌之人。
金碧辉煌的皇宫,威严庄重的朝堂之外却是一间破布棚子,两块破布成了唯一御寒的物件。
一时间,尹清漓成了所有人都可以肆意唾弃辱骂的人。
“她就是那个来和亲的女人?”
一道慵懒的声音顺着门缝的光传入,那光刺得人眼睛疼。
许久,尹清漓睁开眼,才看清面前的女人,面若桃花,明眸皓齿,丰肌秀骨,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狗。
“安宁公主的命就换回了她?”
东阳国皇后苏穗看着面前肮脏不堪的女人,嫌弃地拿起帕子捂住了口鼻,她一动,怀里的狗猛地跳了下去,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跑到尹清漓身旁的角落,翘起腿撒起尿来。
刺鼻的腥臭味让尹清漓不由得缩了缩随意摆在地上的胳膊,这一动却惊着了那狗,那狗反过身哆哆嗦嗦地大叫起来。
苏穗皱着眉头走上前,俯视着面前,双手垂地,两腿随意摆开,神情漠然的女人,缓缓抬起脚踩了上去,右手上剧烈的痛意让尹清漓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裂痕。
迷蒙的眼睛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女子,却不曾说话,她的沉默忍受让苏穗的故意折磨成了无用功。
“来个人,给我狠狠地赏她几个巴掌。”
苏穗看着尹清漓被扇巴掌的样子,“一国公主被个低贱的宫女扇巴掌,好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
听着身后人附和的声音,苏穗自得的神情已然掩饰不住,“好了好了,一天打上十几个,这样日日都有好看的。”
苏穗将一瓶药膏扔了过去,“把这药天天都给她抹上,别被打死了。”
13
五日已过,镇远军如约行进五百里,两国之间不过千里。
方廷敬身后是人心惶惶的诸臣,他安定臣心,自己却慌得不行,五日过去了,南安国什么消息都没有,再过五日,镇远军真的走到城下了,自己的军队如何抵抗得了镇远军。
想到这儿,一国皇帝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陛下,陛下,南安国军队已至,他们传信来,要我们全军出击,合力歼灭镇远军。”
方廷敬闻言笑出了声,“萧思华,镇远军,威震四方的人物将要落幕了。”
“陛下,小心有诈,镇远军重重包围,与南安国联系也太过容易了。”
拿着信的方廷敬来回踱步,心里的疑惑让他拆开了那信,看清了后,又大笑起来,“这信上有南安皇的私印,还有我们约定的密语,传朕令,即刻全军出击!把那个尹清漓带上,朕要看着萧思华是如何死在心爱女人面前的。”
平日都是风沙漫天的,今日的天格外阴沉,压抑的氛围仿佛也在酝酿着一场阴谋。
两军对峙,方廷敬抓着被束住手脚的尹清漓站在城墙上,合身的嫁衣变得宽松,头发随意地用嫁衣的一条绑起,两颊微红,手被束缚住藏在宽大的衣袖下,几乎被苏穗踩断的手没经过医治,早已失去了知觉。
尹清漓强撑着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萧思华骑着一匹红棕马,鲜衣怒马,身后众将皆是勇武之士,他们为了萧思华可以一起担下这谋逆之名,有此等忠勇之军,小思华,有勇有谋,想必此生无虞。
尹清漓垂眸看向地面,方廷敬一把揪起尹清漓的头发,逼迫她看着远方,看着萧思华,“他为了你叛出南安,今天他为了你死在东阳。”
方廷敬看着尹清漓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笑道,“你不在乎他?”强硬地将她的脸捏住,强迫她张开嘴,“等他死了,今夜便由你来侍奉朕。”
伴随着方廷敬阵阵笑声,萧思华不顾两军对峙之势,带着一小队人马走近,方廷敬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思华,眼中笑意更甚。
“放还是不放。”
“今夜的侍妾放了,谁来伺候朕。”
萧思华抬高声音,“陛下可否准允萧思华同公主说句话。”
方廷敬勾起唇角,将尹清漓搂在怀里,对着萧思华轻蔑地点了点头。
“尹清漓,相信我,不要死在我前面,好吗?”
闻言方廷敬不屑地轻笑,抬起手摩挲着尹清漓的下巴,而以往一向麻木的尹清漓却咬破了下唇,鲜红的血液顺着脸流到方廷敬的手上,方廷敬嫌弃地甩开抓着她的手,不停地擦着手。
命人将一块破布塞进尹清漓的嘴里,尹清漓痛苦地呜咽着,想将那布吐出去,“放心吧,今晚不妨碍你叫出声。”
萧思华看着城墙上的闹剧,却心中雀跃,等我,尹清漓。
交谈无果,唯有一战。
萧思华和他身后的镇远军,个个如有神助,势如破竹,呼吸间,镇远军已至城墙下,方廷敬抓着尹清漓,看到几乎杀疯了的萧思华,害怕地不停后退。
忽然,有人指着远方,“南安国的军旗,南安国来支援我们了。”
闻言,方廷敬挣扎上前看向远方,很快他大笑道,“再厉害又如何,前后夹击,看你怎么逃。”
方廷敬看着远方军队一点点靠近,神情逐渐疯狂,随着面前最后一个人被杀,萧思华拎着被血浸染的剑,直指门庭,“方廷敬,投降不杀。”
方廷敬的刀锋横在尹清漓的脖颈,放声大笑,“看看外面吧,南安国的大军已至,你还能这么放肆吗?”
萧思华顺着方廷敬指的方向看去,冷峻的眼神像在看垃圾一般,“方廷敬,看清楚了,你心心念念的南军是我的人,他们是来了,不但没有和我们打成一团,还和我们一起大摇大摆地进了你的东阳。”
震惊之余还不忘带着尹清漓一起趴到城边,看着墙外的军队,穿着两种军服的人却在谈笑风生。
萧思华皱着眉头看着方廷敬,生怕他一激动会来真的。
“镇远军已经占领你的皇宫了,你的手下皆已投降,方廷敬,我对你的皇位毫无兴趣,我只要尹清漓,只要你答应放开她,我的人现在就可以走出你的皇城。”
方廷敬紧盯着萧思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你说真的?”
“当然,我可以为了尹清漓叛出南安,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对付南安,我只要尹清漓。”
方廷敬面上怀疑,可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那让你的人出去。”
“皇帝陛下,我们谁都不信谁,而我不会拿她的命去赌你是可信的。”
方廷敬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萧思华轻笑道,“那要看陛下愿不愿意赌了。”
阴沉的天下起了雨,好像郁结的心得到疏解一般,喘息着,风沙席卷着细雨,拍打在众人的脸上,尹清漓任由它们在脸上胡乱地作怪,久违的安心使她闭上双眼,从远处传来逐渐增大的震动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将军,南安军来了。”
“关闭城门,转攻为守,东阳国易守难攻。”
方廷敬握着刀的手紧了紧,“萧思华,你也配和朕谈条件,尹清漓在朕手上,你便不敢动朕,等尹世镜攻上来,你只配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萧思华却只是看向尹清漓,被雨水淋湿的发丝紧贴着脸颊,连睫毛上都有些许雨滴,想起那日为了嬷嬷哭得撕心裂肺的尹清漓,也像只迷茫脆弱的小鹿,只是此刻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萧思华一如往常地笑着,“没事的。”
方廷敬嗤笑着,看到兵临城下的尹世镜,他大喊道,“尹世镜,快,萧思华就在这里,他刚打完,赶紧上啊。”
方廷敬背对尹世镜,对着萧思华笑着,狂妄的脸上写满得意,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傲慢张狂。
可萧思华却看到,尹世镜拉动弓弦,右手指蓦地放松,弓弦瞬间释放。箭矢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目标,划破空气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啸。
“一个没用的蠢货。”
来不及反应是射向谁的,萧思华下意识想要冲上前护住尹清漓,终究还是没赶上。
随着一声破空声,那箭刺入方廷敬的身体,尹清漓看到萧思华的神情,用早已计划好的动作从方廷敬的束缚中脱离。
本来是计划出其不意逃开方廷敬束缚后便从城楼上跳下去,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尹清漓刚一逃离开,那箭就已经穿过方廷敬了。
萧思华冲过去接住尹清漓,将她一身束缚解下,温柔地为她整理着凌乱的发丝。
明明已经安全,却还是控不住地在萧思华的怀里痛哭。
“大军已至,你我兵力相当,你又刚经历一场大战,城内想来不剩多少粮草了吧。”
萧思华将尹清漓护在怀中,伸出手臂为她遮挡着风雨,“我镇远军个个勇武,刚大胜一场,士气正盛,出城迎战,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阴雨天,天地间晦暗不明,尹清漓侧头抬眸,看着一滴滴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掩藏不住眉眼间的愁绪。
尹清漓也抬起手,为他遮挡住雨水,“有把握吗?”
萧思华看着尹清漓,一脸傻笑,“自然必胜。”
“你是将军,这么还这么傻乎乎的。”尹清漓无奈地笑着,“自小,问你考试如何了,你有把握便会模棱两可地回答,怕说得好听万一考差了让我失望。”
萧思华怔愣着,“我…”
“东阳降兵尚在城内,若你们打起来,再有人鼓动他们,你就真要被两面夹击了。”
尹清漓看着萧思华逐渐凝重的神情,噗嗤一声,笑道,“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尹清漓将束发的红布条扯下,系在萧思华的手腕间。
转身之际,萧思华一把抓住尹清漓的手臂,“就自私这一回,好吗?”
尹清漓将散乱的头发拨至耳后,眼神又如从前那般锐利,“拿整个镇远军的命换我?萧思华,你是镇远军的将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在我身后喊着姐姐的弟弟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得为镇远军里的每一个人负责。”
萧思华看到尹清漓的眼神由上至下,直到落到自己手上,下意识地松开。
14
尹清漓走至城墙边,抬头仰望天空,细雨滑过她的脸颊,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带来的清凉和湿润,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流露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安详之美。
“我可以随你回去,嫁给苏逸兴,苏小侯爷。”
尹世镜眯起眼,神情防备,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怎么知道?”
“你被藏在那个有古井的小院子里保护着,教导着怎么做一个皇帝,在那个深宫里,我可不只是个受父皇的宠爱的公主。”
“不要!”
萧思华高喊着,“我当时就是为了不让你嫁给他,回边关夺军权。”萧思华指着尹世镜,“你就算回去了,一个没有人支持的公主你还能当正妻吗,即便当了,那样的一家人又怎么会好好待你。”
“即便是妾,我都得去,现在是苏逸兴想要我,尹世镜才会在这里和你谈,我如果不在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提要求,难道要在你战败之后跪下来求他放你一马吗?”
冰冷低沉的音调,萧思华明白尹清漓是真的生气了,他自己可以为了尹清漓死,可身后的镇远军不可以,心爱之人选择自我牺牲,而自己又只能躲在她身后,深深的无力和绝望笼罩着这位少年将军。
“我还可以将我搜集信息的渠道告诉你,加上镇远军,换萧思华的命。”
尹世镜看着站在城墙上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被父皇藏在哪,知道苏逸兴和自己要求要娶她,那代表,她知道父皇的计划,知道苏逸兴和他父亲早已背叛太子,这个尹清漓藏的也太深了。
“可以,只要你说到做到。”
“当然。”
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而后,破败脏乱的嫁衣在雨水的冲刷下重新变得鲜红,记忆里粉嫩的脸变得瘦削苍白,单薄的身体却总是顶在自己前面。
萧思华快步上前,紧紧抓着尹清漓的手腕,“干什么?”
听着尹清漓不耐烦的声音,萧思华也不恼,缓缓拿起尹清漓的右手,“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萧思华的反常让她顾不上右手的不适,皱着眉头看着他,“怎么了,时间还长着呢。”
萧思华紧紧攥着尹清漓的左手,缓缓将匕首放在的右手上,用自己的手握着尹清漓的右手拿着那柄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慢慢地刺进去。
唯一能使出力量的左手被萧思华紧紧攥着,失去知觉的右手抓着刀被萧思华握着刺向他,尹清漓的眼睛溢着泪水,惊慌地摇着头,晃动身体试图阻止他,“不要,不要,萧思华,不要……”
萧思华将尹清漓拥入怀中,生命的流逝在这一刻好像被无限放慢。
“萧思华!”尹清漓嘶吼着,左手拼命地推着,拍打着萧思华。
萧思华抚摸着尹清漓的头发,“杀了谋反的将军,便没人敢欺负我的南安公主了。”
身后手的极速滑落,让尹清漓更加崩溃,几近乎疯狂地想要抓住萧思华下滑的身体,直到两人一起瘫坐在地上,尹清漓的额头贴近萧思华的头,僵硬的身体让她痛苦地哭喊着。
声嘶力竭的声音吸引了尹世镜,他走上城墙,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拍起了手,“不愧是南安公主。”随即转身,面向身后的镇远军高声喊道,“萧思华已死,南安公主是我们南安国的英雄。”
身后的镇远军不仅没有仇视尹清漓,反而齐声高喊,“南安公主尹清漓!”
为首的将领面向尹世镜,不卑不亢,“将军吩咐过,他死后,南安公主尹清漓将是我们唯一的将军,我们只听命于尹清漓。”
“南安公主尹清漓!”
镇远军还在不停地喊着,这声音传到尹世镜的耳朵里却无比讽刺。
尹清漓本来已经站到城墙垛上了,其实人生偶尔自私一次也可以,可身后镇远军的声音在一遍遍地提醒她,她身上还有未尽的使命。
尹世镜看着尹清漓站的位置,很高,只需轻轻一推,他心里这么想,手也是这么做的。
就在手伸过去的时候,尹清漓突然的转身吓了他一跳,看到他的手,尹清漓就觉得没什么可留情的了。
尹清漓随手整理碎发,“没那个力气和你多说了,两个选择,第一我和你回去,嫁给苏逸兴,第二我留在这儿,向南安纳贡。”
尹世镜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太可怕了,看着她的眼神满满的忌惮,让她回南安,手里握着镇远军,又有不为人知的信息渠道,她会是比萧思华更可怕的存在。
“镇远军听令,我死后,众将士即刻解甲归田,终身不得披甲。”
“是,是,是。”此起彼伏的声音一遍遍刺激着尹世镜,“既然皇姐,想留在这儿便留着吧,只是这岁贡……”
“陛下也太心急了,慢慢谈吧,我们都累了,还请陛下离开。”
“请陛下离开。”
尹世镜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那皇姐好好休息,明天再谈。”
终于走了,尹清漓解脱般躺在萧思华身旁,“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还能好好地活在世上,被人奉为英雄,如果我早一点跳下去,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公主,纳贡的事……”
“你派人去谈吧,不要多给也不用少给,休养生息,我们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
五年后,尹清漓借共伐南安为由向林理国借兵,成功攻占后转头向林理开战。
尹清漓站在荒漠上,四周仍是黄沙漫天,却寂静无声,荒漠的两端是破败的城墙,是散落在地上的尸体,是伤兵痛苦的哀嚎,是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空气中的黄沙都带着死亡的味道,让人窒息,过往和现在都像一把刀,切割着生命,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和痛苦。
“萧思华,这里的未来我都交给吴越了,你给我的命要被我浪费了,我好累,累得连呼吸都没力气了。”
发间的蝴蝶钗硌的人头疼,“我不只欠你的命,还欠了好多人,我的嬷嬷,我的姐姐,我的晨碧……”
昏黄的旷野中仅有一抹粉色,一阵疾风过后,又恢复了迷眼的暗黄,黄沙之中,一方红巾,随风摇曳,那么耀眼,那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