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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春三月的炮响,是为驱邪蝗,迎新谷。翟光年粗衣打扮,虽然故意晒得黢黑,但还是能偶尔看出肤肉的细嫩。他顶着一块看不出模样的黑布,轻声跟旁边的随从说:“此地民俗倒也与别处不同,他地多在夏秋之际拜神虫,祈丰谷,偏此处有放炮吓虫之祭,倒是稀奇。”
周围的随从与他一般黝黑,只是明显手脚粗大,皮肤粗糙许多。这些人都是精选简拔出来的皇家侍卫,平日里规矩甚严,都是一水的木板脸。
不过皇太子自说自话的本事显然高强,也不等人回应,说罢就上前去。
他今日来,是特地寻访,一个下夏村地主董老爷,有个独子,是个秀才的。
明面上他是受举子王文才之托,来邀董秀才家中坐馆,替族里招个蒙学先生。
按国法,董老爷恰是黄册上的田官,纲纪废弛之后,董家独揽了田官的差事,不再轮替,十里八乡的田产清查、输捐纳税,都由董家设局摊派,董老爷是个有成算的,心知自己虽能包揽一地诉讼,做个土皇上作威作福,但指不定官府什么时候就变了风向,出个什么贤臣良相,前代诸侯林立,最是多变法事,破家死人都无数,董老爷钻刺打点,硬是挂上了营水司的差使,做了皇家的密探,替自己,替董家留条后路。
翟光年此次微服私访,虽然不担心安全,但要办事还是得靠这地头田主,董家正是此地的暗桩。
正好赶上下夏村的春祭,看了抬土地,听了放炮仗,绕过那些唱春戏的男男女女,太子爷一行径往董家去也。
董家在下夏村西面,三进的大瓦房,青瓦白墙,绿树红花,门前有五根立柱,大门没有刷漆,驻马桩子看着神气凌然,崭新光洁,可见是没有怎么用过。
在下夏村的地界,这房子虽然算是顶好的,可未免粗疏陋大,唯一可点之处还是后山养的一片梨林,颇有野趣,可终究不是住处。太子居之不喜,所以谈完事后只带了董秀才出来。
那董秀才身长八尺,却瘦弱,看着跟竹竿子似的,跟在太子身边,仿佛一根秃毛的旗杆。
太安五十五年,皇城兵马司居然在京中缉查出一处私造火药库,一时震动朝野。
悯德太子早薨之后,老皇帝久不立太子,此案一出,瞬间引爆夺嫡之争。先是辅政皇三子端王、皇五子煜王、皇九子郕王被解职,禁足思过,再是掌管京营的皇八子祥王被暂时圈禁,没过几天,负责看管他的大宗正也被皇帝下旨圈禁了,整个京城一时风声鹤唳,寒鸦一片。
早早就藩,一直以留恋山水示人的皇四子福王,这时突然进京。头天就领旨上任提督军案三司使,挂衔钦差调查私库案。
谁知查案过程中,端王离奇自杀,直接导致福王圈禁,祥王赐死,夺嫡之争趋向高潮。
再然后就混乱了,皇十一子剡王突然起兵,冲进京里砍死了煜王,郕王狼狈逃进了宫里,反被老皇帝杀了。宫中急调了皇城兵马司和黄门侍卫去镇压剡王,剡王的郡军被围剿,本人甚至万箭穿心而死,可是宫里并没有因此而解难,因为就在皇城兵马司出动迎战之时,宫里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大堆胡人来,突袭之下,宫里的太监和侍卫损失惨重,老皇帝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带上十几名侍卫,快马突围了出去,想去找皇城兵马司调兵勤王。
谁也不知道,早被打发去边境的皇二子安王此刻正在福王圈禁的宅子里和他品茶对弈。
他也只是不甘心,皇六子因是胡女所生,只封了冠军侯,统领一支马军,还要受四方的藩王、大臣监视,两人都是郁郁不得志,于是一拍即合,才有了今天的胡兵闯宫。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早被福王看在眼里,潜入京城还没来得及召集人手做些什么,就被福王绑来,如此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竟是哪里都去不得。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福王的心里也发苦,掌握皇家暗探,听上去很受重视,其实老皇帝防得紧了,要不然急调回京查案,竟然连人手都限制了,害的福王没来得及布置就直接栽了,连亲兄弟都搭进去了。京里出的事,福王能知道,可能怎么办是一点辙没有,不是果断下手,绑来安王,和他的人里外对峙,加了一层屏障,恐怕这时自己全家上下百来口人命就没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老皇帝逃出宫后,那点从暗道里杀出的胡人兵很快就被剿灭了。后宫里多是世家女,朝廷的兵马没来,她们手里可都有从世家借来的私兵,皇三子端王之母常妃,皇十子长沙王之母粟妃,皇十二子宁都王之母淑妃,联手出来主事,指挥各家的私兵清肃宫闱,并往外发矫诏,号召勤王。
而奔跑在逃亡路上的老皇帝,遭遇了一点点小事。
春风院的罪人们似乎是趁着宫里大乱,也私自逃了出来,正巧有一小股人碰上了寻找皇城兵马司的皇帝,于是一番穷思善辩神鬼操作之下,他们杀了皇帝,留下了一众侍卫和罪奴的尸体,活下的几个人继续逃亡,不知所踪。
天下的子民不知道,在那一刻,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君父,而滞留京城的已死和还活着的皇子,都有了弑君弑父的嫌疑。
尤其在京城本就遭了兵祸的情况下。
而在京外,则有三位皇子,分别是等着令旨一到起兵上京的长沙宁都两王和跟着吴太妃西山礼佛的庸王。
京内的局势,在确定皇帝驾崩之后,就陷入了僵持。
最尴尬的是,还活着的福王、安王,都是早离京都,久不闻朝事的,朝臣想拥立,都不知道选谁好。选福王,害怕之前突然冒出来的胡人和安王经营多年的边军,拥立安王,又害怕福王多年掌握的暗部,以及谁都不敢明说的福王的底牌。
而福王安王显然都是狠人,福王奔皇城兵马司,安王寻京营,显然都是相信兵刃的主。要说他们能掌握多少兵马,当然没人相信,京城的势力在大行皇帝的安排下,向来是相互牵制的,皇子又是防范的重点,福王靠着那点渗透的暗部,安王靠着京营中边军出身的精锐,自保有余,争位不行,两方都很着急。
毕竟宫里娘娘们发的矫诏已经在路上了,即使再发圣旨,已经起兵的长沙宁都两王势必不能止步,更何况文臣武将、世家勋贵都不想阻止,相比起福王安王,多两个熟悉的藩王牵制更安全些。
京中各怀鬼胎之下,让翟光年不由得想起父皇与自己闲聊时那股掩不住的嘲讽。
当时的情景何等滑稽。
皇位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他们既忘了大行皇帝的钦案,也忘了追查皇帝驾崩的缘由。
私造火药库在福王圈禁之后,就越发疏于看管,皇城兵马司要弹压全城,大行皇帝去后更是没了主心骨,大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底下的兵丁自然也不会多留心职守。
又是春风院的罪人,趁着皇城兵马司的疏忽,点燃了火药库。
那一天,京城上好像升起了一个黑太阳。
民屋扫荡无数,靠近的一营兵马死伤过半,私造火药库所在的南城,多是商户匠人杂役小民聚居,六品以下的京官和无处可去的外放官也多半租赁在此,他们的伤亡最重,殉难之下,甚至好几种京中独有的技艺都在那一天断绝了。
要命的是京都府在北城,京营在城外,皇城兵马司受到冲击优先保障宫城,不会出来救灾,这都加重了南城的灾情。
此时名分最大,最能召集群臣救灾的福王安王,还对峙僵持中,两个倒是都想收买人心,可都调动不了手里的人,皇城兵马司同时受宫里和王府的令,根本不得行动,京营顾忌进城会引起夺位之争,一直不愿进城。纠结之下,还是慢腾腾地等着京都府四处抽调衙役,赶来抚民。
煎熬之下,民心终于凉了,朝廷也等不及福王安王腾出手来,左右丞相、平章政事召集群臣在政事堂开小朝会,安排救灾,户部支银,御史布粥,工部营造,兵部行文京营调兵巡街。宰相们还要进宫,请娘娘们的旨,开放皇家私库,并且向世家募捐。
没有皇帝的京城,自己管着自己。
等到吴太妃回京,诸事已定。
太安五十六年,朝臣拜庸王,新君已立,天下可定。
世家终究是没等到翘首以盼的长沙王,武官们也没来得及向宁都王表衷心。
翟光年回想起进城初的那些日子,真是噩梦。
太妃和庸王是从南城门进的京。一行人都目睹了人祸之下蹂躏的京城百姓。
城墙上依然是断痕飞裂,黑渍好像一直就长在上面一样。
朝廷已经开始赈灾,可是老百姓依然像刚遭灾一样,每个人都是灰扑扑的,身上没有一块好布,更惨的是,断壁残垣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尸体,多半是全家罹难的。街角的大概的位置有兵丁站岗,衣服也好不了哪去,手上捏着一根不知哪捡来的烧火棍,翟光年细看之下,只看到了两三缕黑到快要化灰的缨毛,和老兵眼里化不开的麻木和冷漠。
他的眼影里倒映着瓦砾下伸出的好久没清理已有些破败的手臂。
只是一片静寂,甚至有点圣灵。
翟光年心里猛吸了一口凉气,直透天灵盖。
越往前走越是不堪,尤其是靠近火药库的地界,至今还没有清理出车马可行的道路。
街边有些尸体是新鲜的,脑袋挑在木杆上,尸体丢在一边等着人清理,这都是趁乱发财的,大灾之下,尸体,孤儿,女子,墙倒屋塌露出来的浮财,甚至是落单的官差,这都是发财的机会。
翟光年在进城时就吐了两回,南城总有一种散不去的不知道来处的霉味和焦臭,大家其实都有点呕吐,一下闻到了新鲜血肉的味道,翟世子没忍住,吐了第三回。
工部到处搭了粥棚和嚎啕所,这次受灾的就是工匠集中的南城,工部损失极大,用人用料反而方便了,如果不是心里忌讳,其实应该先动死人家,可是,工部宁愿先拆了活人家。
粥棚周围都有巡城御史,太学生和国子监生都临时披了八九品的官服帮差,要紧的粮被,都由户部和京都府件件签发了,由刑部兵部大理寺通政司抽人押送。
只是杯水车薪。
翟光年眼看着白雪纷飞,已经薄薄的盖了一层,又很快的被人来人往踏碎。再过一个月,百姓没有御寒的衣物和柴禾,恐怕冻死者要无数。
回到王府里,翟光年第一夜就起了高烧,各种胡话不成片段。
烧完之后,他还要起来,因为庸王就要登基了,他就是皇太子,不能在这时候躺下。
庸王登基,年号享平,首先是大赦天下,福王安王都被赶去给先帝守陵,毕竟他们俩之前在京中对峙,居然没一个想着给自己老子发丧,大不孝,新君不忍处罚,就只好要他们共同的老子亲自来教训了。
只是到底有所不同,福王躲在皇城,是直接被拿下的,贵妃早死多年,祥王也被先帝赐死了,没有直接的亲人帮扶,势力又多在外面,通道被京营封得死死,真是瓮中捉鳖。
安王倒有点麻烦,京营中的边军士兵与他多有亲近,只要不进城,京营就能一直庇护,不过他亲妈安贵人还在宫中,这辈子就没硬气过,最风光的大概就是这些日子,亲儿子与自己只有一城之隔的时候。
福王守陵是真守陵,吴太妃放了安贵人,答应安王守陵三年之后,他们母子可以在京郊的皇庄,或者拣一个县就藩,自此和朝廷不相往来。
安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因为他听说,粟妃和淑妃已经答应了太妃,长沙王的家底大半都是粟妃攒的,宁都王极看重他母妃,这两个点了头,自己再扛着,两藩王的郡兵来了,指不定就把一些不可言说的怒气撒自己身上了。
如此之下,除了被软禁在胡庭的皇六子,四王都归顺了新主,朝局终于能稳定了。
吴太妃荣升太皇太后,潜养宫中。翟光年皇太子没当几天,东宫都没捂热乎,主要也是要再修整,就被新帝派了秘密查访,就此出京,不知去向。
老皇帝还活着的时候,或者说玄宗人生的最后一年,为了给自己庆祝万寿,下了恩旨,要在太安五十六年召开恩科,文举的武举的,想另辟蹊径,颂词献花的,都聚集京都了。
可以说老皇帝真是造了不少孽,为了太安五十六年的春试,聚集了那么多举子,连续遭遇了兵祸火灾,那些寒门子弟显然住不起非富即贵的西城东城,北城倒是多有平民,可一众衙门林立,那地价就蒸腾了,更别说北城靠着阴山,多是贵族猎场,各种凶禽猛兽,出入极为不便,谁知道从哪里就飞来一支利箭,把好好的朝廷栋梁就戳个对穿。
所以大量寒门学子都租住在南城,也就受难最严重。
王文才是幸运的,金华王家世代乡绅,自然不会缺钱,但他只是一个支派,还认了好几个比较拮据的同学,大家又都是爱好风流之人,自然聚在一处,寄居在城外黄羊山的小野寺里。从而避过了京内的许多祸事。
王生是个爱好丹青的,选在黄羊山,就因为这里有传说中的“黄羊望佛”的奇景,山体多黄石,山崖一侧却又青碧如翠,好像玉床,顶上的黄石好像一个卧像,山势兜转大气,合起来就好像一头黄羊望着顶上的佛陀。总之小野寺是这么说的,因此常年有香火,是京中百姓的日常信仰之一。
这次城里遭了难,小野寺也是广开大门,接纳逃难百姓。
因此让王文才知道了一些让他揪心的东西,好比京中妙手萧大匠、龙大匠、兴大匠,据说全家都死在火药库的爆炸里了。
可惜来避难的人究竟是少数,家在京中的百姓多半都不愿意离开哪怕是一片废墟的故园。
王生焦急之下,就匆匆进城了。
得亏太妃进城早,再晚几天,王生就随几个忘年交去了。
原来这蒋大匠休笔前是宫里的供奉,这龙大匠、兴大匠都是他的徒弟,宫里的罪奴们逃得一时,终究要有地方落脚,这蒋大匠出入宫廷时就与他们有些交情,因此接纳了几个昔日的好友,却不想这是引狼入室。
这伙人不仅引爆了火药库,还屠尽了蒋龙兴三家,想冒充他们的良籍,混入难民趁机出城,却不想这些工匠都是官府造了册的,没有工部的印引,根本不能出城。只得滞留城里,打起其他良民的主意。
春风院的罪奴最盛之时有六万余人,趁着宫禁松弛,跑出的不知有多少人。都散在京城内,彼此掩护。似蒋家这般被屠满门,为他们谋得一线生机的不知凡几。
宫里宫外向来就联系诡秘,谁也不知道这些罪人会躲在哪里,藏身何处。
王生进城之后,打听到更详细的情报,就觉得不对了。他入京后,曾登门造访过这些大匠家里,与这些大匠相熟的邻居活下的也有不少,他们倒是隐约知道他们家收了一些投奔的亲戚,可却是王生从没听说过的。
但他的一番打探,反而引起了混在难民里的罪人们的注意。
如此混乱的时候,丢个个把人简直不是事。
王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直接被这伙人拍了花子了。
庸王登基之后,开始主持赈灾,同时调查私库案和帝崩案,首先被清理的就是宫里,胡人兵乱时宦寺和侍卫损失了不少,最要命的是,后宫为了自保,引了世家的私兵进驻,许多宫里的规矩都没了,许多事情都搞不清楚。
春风院被享平帝直接撤销了,反正人都跑散干净了。
只是人还是要查的,就算新帝赦免了他们,官府还是要给他们上户籍的,不然这就是一帮黑户,放京中总不安稳。
有皇帝之后,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用人,查案,都能少些顾忌。
京都府一动,就迅速攀上了之前猜测的各条线,一下子就查出了许多逃匿的罪奴。
其中之一就查到了蒋大匠头上。
顺手查出了正被拷打折磨的王生。
有了皇帝的令旨,皇城兵马司和京营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动用精锐,到处镇压乱民和流匪。
那些秘密聚集在破庙荒社的流民,时时哗闹,四处抢劫,如今迎来了灭顶之灾。
像王生这样被劫掠的良民还不止是一例,和他同样锁在一处的,还有七八个妇人、少年,都是被他们劫来淫虐的。
官兵冲进破庙时,这帮禽兽还在逼迫王生等人呼他们为万岁,做着皇帝的美梦。
王生遭此大辱,自觉无颜再想仕途,本想就地在小野寺出家。
恰巧碰上奉命出去查案的翟光年一行人。
他们刚出城正在黄羊山下歇脚。
皇太子还挺好奇这个剃了发,却被拒授度牒的野僧。
王生悲痛过度,忘了一点,小野寺香火如此旺盛,是不会随便收徒的。更何况度牒如此宝贵,他实在是剃早了。
太子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人带上了,毕竟金华府辖内,有一个下夏村。
翟光年带着董秀才招摇过市。
此刻他们已经进了太平县城。
太平县令贾世方,太安四十五年的进士,拜了太常寺卿东方规朔为门师,结果当个小小的县令直到现在。
京中传言是贾世方与大师兄柳生厚竞争门师小女失利,被门内师兄弟排挤流放。
柳子仁当年在京中被称为笔洗探花,鹿鸣宴时,玄宗饮酒起兴,招新科进士侍候作诗,欲择佳者,泼墨直书。写的正尽兴时,玄宗一时眼迷,还是柳子仁体察圣意,手疾眼快,用旁边的酒爵为陛下充作笔洗,留下了一笔饱含风流的落款。
柳子仁一战成名,如此的忠君侍主,可见他的风骨。
堪比昔日东方规朔,用古籍珍本为陛下秋猎野食作火引子的一片孝心。
想来贾世方必然也是一时俊杰。
翟光年眸中精光暗掠。
思及他顺藤摸瓜查的账,这东方一门真是有意思。
难怪先帝喜爱非常。
而贾世方贾老爷此刻正在县衙头疼。
作为先帝的小宝贝,东方大人显然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技巧在身的。
远在太平县的贾世方自然也就知道了,新帝派太子暗访民间,调查私造火药之事。
同时还知道了,太子一路巡行的战绩。
两淮盐运使和十几名道府官员,只是一时疏忽,已经全家打包去伊犁,当牛做马去开垦王道乐土了。
淮南督军道,防守已经够严密了,不过是手下随从吃了督粮道的一顿饭,还没来得及报账,直接研训审问,查抄私产。如今两个人都给撸了,全家老小都发配去修筑河堤,人还在押送的路上。
最惨的还是漕闽总督罗大人,仅仅是纳了个小妾,办的铺张了点,就被太子以“漕运果有之富乎”为名,抓起来严刑拷打,据说再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好皮了,还见不得风,稍稍蘸点水在身上就犯哆嗦,那个人啊已经看不得了。
最最令贾大人心寒的,还是太子的一手瓜蔓抄,据说拉下的门人长吏不计其数,像贾大人这样的,师承如此清楚的,简直一抓一个准。
这如何不让贾大人心焦呢。
“殿下身居尊贵,为何临到关头,不能一鼓作气呢?”
幽幽静室里,一个黑袍宽带的和尚,缓缓向宁都王发问,声调有如梵唱。
宁都王身形硕长,一身的雄健气质,王袍穿得如同战袍一样,腰上倒别一把燕首刀,一看就是骁勇善战之人。
只令人诧异,他竟也养起道人来了。
毕竟在前朝,宁都王还曾因为不敬佛道,惹了先帝的膈应,宫中设宴屡次赏赐时,也总是略过宁都王和淑妃娘娘。
谁能想到,一向不搭理怪力乱神的宁都王,居然也有今天。
可宁都王听到这僧人的妄言,却是不动声色,也不见喜怒。
宁都王是先帝子嗣中最擅兵事的,因此也最受先帝猜忌,旁的皇子或多或少能参与点朝政,可是宁都王被封在龙兴之地,看好宗庙祖陵就是最大的任务,内有宁都左右平章政事监视,外有勋贵侯国林立。
如果不是先帝驾崩,娘娘们发了矫诏,恐怕宁都王这辈子都没有离开封地的可能。
可是以此来看低宁都王,就大错而特错了。
要不怎么说是先帝最忌惮的皇子,只看京中武官至今思念就可想出,宁都王拉拢人的本事有多高。
要不是庸王先一步跟着吴太妃回到京都,皇位究竟归谁,还真不好说。
宁都王府这些年的势力一直在缓慢蔓延。
妖僧无生就是在太安五十五年被宁都王找到并拉拢来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