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执意离原草

下午最后一节课,政治老师在讲台上拿着课本嗡嗡地念,那声音是学生时代最好的催眠音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课上到中途,教室里为数不多醒着的人也开始走神。

“砰!”

老师手中的课本恶狠狠地往桌上一摔,金属的多媒体讲桌瞬间传出巨大的响声,几个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这才从臂弯里抬起头,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清状况。

阮仪划重点的笔顿了顿,留下一小块墨渍,抬眼看向满面怒容的老师,知道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面不改色地拿出上节课的数学作业来做。

果然,这一声响把大半学生闹醒后,老师腾地站起来。

“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

“都高二了!马上就高三,天天上课还这个样子!”

“这都快放学了,不该是你们最精神的时候?”

“怎么还没精打采的?”

“下了课不是还要周练吗?我看你们拿什么去考!”

……

他说完拿起保温杯喝水润喉的时候,阮仪刚解完第五道题。

“好,不耽搁时间,我们继续讲。”

话音刚落,下课铃声便随之响起。这铃声响的太是时候,后排的几个男生早就坐不住了,飞快地窜了出去。

老师顿了一顿,“那今天先下课。”说完拿起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阮仪开始整理书包,哪些作业没做,哪些科目需要复习,都一一塞进去。

前排的几个女生一边搬着桌椅,一边讨论放学后去哪吃饭,看什么电影。

今天是周六。

学校的周末调休很奇怪,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休,但都跟着休了。

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下午只上两节课,第三节周测。周日上午周测,下午不上课,晚上再到学校上晚自习。

为了成绩的有效性,每个班还必须搬一些座位到走廊里,把每个人的距离拉开。

周五于蓁就问阮仪要不要一起去看最近新上的电影,她拒绝了。

她最近处于被“放逐”阶段。为什么这样说呢,其原因来自每月一次的月考。

开学之后的前三次月考,她都发挥得不好。虽然是实验班,但由于学校只是县中学,上边还有两个火箭班压着,升学的压力仍旧很高。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连续两次都只是年级前一百名开外,在班里都挤不进前十。对于文科来说,完全看不到希望。

班主任很现实,座位是完全按照月考名次来安排的,每月成绩一出就换座位。正中间的二、三排,是完完全全留给前十的学生的,阮仪已经第二次坐在第四排了。虽然视野还算不错,但和自己高一时候的好友圈子隔开了,稍显孤独。

学生时代都是这样,一个班里会有很多不同的圈子。那些成绩好的,经常被老师挂在嘴边的学生,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圈子,阮仪就是这其中一份子。当然其中也有座位安排的原因。

然而高二以来的三次考试,似乎只有她还没找到状态,其他人依旧稳稳地占据着前十。

呼出一口气,她起身正要搬桌子,忽然被人叫住。

“阮仪!”

她心中咯噔一下,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即使是几次考试失利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话,她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是齐晏,她上上个月的同桌,那时她还坐在第三排。

同样是被老师挂在嘴边的好学生,齐晏稳居第一的数学和一手漂亮的字是他的长项。

“嗯?”阮仪看向他,应了一声,短短几秒钟之内,几千几万个猜测在她脑中闪过。

情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心里生根发芽的,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短暂的同桌时光结束之后,齐晏依然稳稳地坐在第三排,而她却被调到了第四排。

那时她的眼睛开始频频从黑板转移到齐晏身上。后来齐晏坐到了第五排,她的侧后方,她和同桌说话时,也会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他。于是她断定,自己是栽进去了。

“可以借我一支笔吗?”齐晏手里还拿着一只用完的笔芯。

他的同桌也在找别人借笔。

“好。”她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笔袋,找到一支笔递给他。那支笔她以前用了很久,刚换了新的笔芯,还没再次拿出来用。

齐晏接过笔,也开始搬桌子。她一时看不清他心里的想法。

上个月阮仪就鼓起勇气,在社交软件上向他表白。

他没有回应。

她索性就不再提这事,也很少再和他交流。

可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原因是每晚齐晏都会邀请她一起玩游戏,就是近期挺火热的一款手游。这也是为什么她赶着要在课堂上就做完作业。

但他们在学校里还是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考试结束,阮仪收拾好笔袋,装进书包里,正要走时,又被齐晏叫住。

“可以把你的数学笔记本借我一下吗?”

“额……行。”

在数学这一科,齐晏是公认的全班第一,而她的数学,只是对比自己其他科目要好一些而已。

她有些疑惑,却不好问什么,埋头去找自己的笔记本。

“齐晏,下午开黑去!”有人来叫他。

放假的娱乐,男生上网、打篮球,女生逛街、看电影,已经是传统。

“不去。”他说,语气戏谑,“要好好学习。”

这时阮仪将笔记本递给他,恰好撞上他满眼笑意。愣了一下,背起书包,撂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落荒而逃。

下午她做完剩下的一点作业,登上游戏想自己偷摸练练技术。

一上线就看见他亮着的头像,紧接着收到组队邀请。

进入队伍,她在对话框里打字:“你不是说要学习吗?”

队伍中另一个人回复:“狗日的你还要学习?”

是他的哥哥,这段时间一直和他们组着三人车队,她总有些不自在。再加上自己技术一般,出现辣鸡操作时就更难为情了。

齐晏没有回复,直接开始匹配。

第二天早上,照例考试。

齐晏没有还她笔,也没有还笔记本。

可她无聊时目光落在同桌严黎的方格笔记本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十万火急的事儿。

在之前打算跟齐晏表白时,她想过很多种千奇百怪的方法。最后选择了较为直接的一种,发动态暗示,然后给他的社交账号发消息。

而被她pass掉的其它方法中,有一个是用从严黎那抢来的方格纸,自己涂了一个二维码。

扫出来的内容是,“我喜欢你”。

后来这张二维码当然没有送出去,一直夹在她数学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这可怎么办?

回家后,她找到社交软件中齐晏的对话框,上一条消息还是昨晚一起打游戏之后互道晚安。删删减减斟酌字句,到底还是没发出去。

可她也只敢在网络上跟齐晏聊天了。

晚自习的时候,她暗地里挣扎半晌,才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转过身问。

“齐晏。”她抿了抿嘴唇,吸了口气,说,“我的数学笔记本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齐晏从练习题中抬起头来,想了想,低头去找,“我好像放在家里忘记带来了,明天给你吧。”

他语气很轻松,阮仪心里却并不轻松。

“那好吧。”她点了点头,试探地说,“我好像夹了张纸在里边,你注意别弄丢啦。”

说着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想一巴掌呼死自己。

这是个什么傻缺行为?自爆卡车?

没事,反正更尴尬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在之前连续了几天的表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已经表现得相当云淡风轻了,仿佛根本不当回事儿。即使眼神常常出卖自己。

最尴尬的一次是某一次课间,她听见身后有人叫,恍惚中以为是齐晏的声音,连忙转过去,“啊?”

对上了齐晏同样疑惑的目光。

“?”

那声音又叫了两次,她才回过神来,目光后移,看见站在齐晏身后的人,自己的同桌,严黎。

“可以把我桌子里的纸给我一下吗?”严黎问。

“哦,好。”她赶紧埋头去拿抽纸,再扭头时,齐晏已经埋头做题去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也怂得一匹。

晚上齐晏还是邀请她一起玩游戏,别的什么也没说,倒是稍稍让她安下心来了。

第二天拿到数学笔记本时,她赶紧翻到最后一页,那张纸还是夹在那,似乎没被动过。

“我昨天不小心把油沾在上面了。”

齐晏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阮仪转头看他,“哪一页?”

解数学题和整理数学题对于她来说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因为这是她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习惯。所以这个笔记本对她来说,也算是呕心沥血所作。

“我也忘记了。”齐晏十分自然地伸手拿过笔记本,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我记得那是一道三角函数题,只有那一整页你都没有用红笔批注。”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得这么认真?

“喏。”他把笔记本重新递给阮仪,指了指,“就这儿。”

瓶盖大小的一块油渍。

这让一向有洁癖的她心中五味杂陈,拧着眉头,不经大脑地吐出两个字,“你赔。”

“啊?”齐晏也皱了眉,“这怎么赔?我重新抄一本给你?”

“……”阮仪被问懵了,她不过随口一说,却没有再继续玩笑下去的勇气,“算了吧,我说着玩儿呢。”

学生时代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连正面看他一眼都要花光自己千辛万苦积攒了好久的勇气,一旦脱离的网络的庇佑,她不能每一句话都考虑很久,经常会说一些不经思考的、冲动的话。所以她很抗拒直接交流,说到底还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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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中早已发黄的笔记本放回架子上,阮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大学毕业证和照片,摆放到笔记本的旁边。

她刚刚大学毕业,也在首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但还没正式上岗。

回来是为了看望父母,顺道……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

转眼已经是四年过去,当初的那些人,很多都已断了联系,只有几个好友还时不时在微信群里聊天。

其实每年过年时也会有班聚,但她从来没有去参加过。第一年是因为害怕会见到他,后来也就习惯不去了。

以前总是害怕失控,害怕尴尬。

现在即使再次看到这个笔记本,再回忆起从前的人和事,她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架子上还有一本相册。

她高中毕业时,把一些照片打印出来,做成了这本相册。

看着照片里青涩的脸,再看向镜子,果然人都会变的。

有自拍,有合照,也有集体照。

照片里的面孔很难与现在朋友圈里精致成熟的脸对应起来。

手指在一张汉服的照片上顿了顿,她又想起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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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仪和齐晏依旧保持着开黑队友的关系,似乎没有比这更亲密的了。

四月很快就过半了。人人都赞美四月,就连赞美美好的人物时,也是将其比作人间四月天。

她曾给自己定下目标,如果四月结束,和齐晏的关系还是没能更进一步的话,那她就再也不耽误人了。

四月中旬,学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像是专门为了高二准备的开幕式,在毕业班都不参加的情况下,只有他们又有经验又有条件。

阮仪她们班准备的是汉服和大褂,拿到汉服的那天晚上,她忙不迭上身试了试,除了裙摆有些长,挑不出毛病,连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才不舍地脱下来。

正好齐晏发消息问她要不要玩游戏。她鼓起勇气,把照片发给他,问:“好不好看?”

几分钟没有回复,阮仪有些失落,只好转移话题,“你上线了吗?我马上登号。”

刚进入游戏界面,齐晏的消息就弹出来,“当然好看。”

虽然是文科班,男生却一点不少,列起队来也是乌压压一片人,齐晏正好站在她旁边。

为了有创意,文体委员还设计了一套动作,用来展示给主席台的领导看。对于阮仪这种四肢不协调的人来说,就是遭了罪了。

笨拙地跟着转圈,她心中庆幸自己站位靠后,混混水也没人注意。

但是齐晏注意到了。

晚间照例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对她说,“还挺好看的。”

接着又补了两个字,“衣服。”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在她心中投放了一颗威力巨大的蘑菇弹。

“你们那个大褂看起来也不错。”她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复,又开始尬聊。

“太长了,得拿去剪一截儿。”

“还得买折扇,搭起来像个说书人。”

听他抱怨一些琐事,也是别有趣味。阮仪拿着手机缩在被窝里吃吃地笑,唯恐动静大了惊动隔壁卧室的老妈。

开幕式她一早就起来。没有和其他女生一起去化妆,也没弄那些复杂的发型,穿着裙子贴了花钿就硬着头皮上场了。

她一向觉得自己长得一般,身材也不好,没有必要再去弄这些。

走完一圈后,他们坐在操场上休息。于蓁在齐晏旁边,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却没什么交流,各自偏向一边和别人说话。

阮仪走过去,施施然在他们中间坐下。

“来五黑。”齐晏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真的好看。”

说罢还不等她回应,又问,“于蓁来吗?还差一个人。”

“来来来!”于蓁立马转了过来,拿出手机。她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至少在别人面前是,后来阮仪才知道,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五排车队最终因为3g网络信号太差而成功翻车解散,阮仪捏着手机,“我明天就去换张4g卡。”

运动会持续三天,这三天里全校都只上晚自习。所以一般来说,除了报名参赛的运动员和后勤的同学,其他人完全可以自由安排,只要不出学校。

而阮仪把这时间都花在了教室里,她必须追上齐晏,至少到与他比肩的程度。

齐晏除了第一天和几个朋友翻墙出去上网,后面两天也待在教室里。

留在教室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没能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倒是班主任偶然来看时,还十分满意地点着头离去。

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晚上,阮仪下了游戏之后又刷了一会微博,正要睡觉时,突然收到一条留言回复。

“你是执意离原草,却也深扎阡陌中。”——齐晏

她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一瞬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开始呼吸不畅,即使掀开了被子,也没能缓解一分一毫。

几天前她曾经在齐晏社交软件的留言板留言:“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据引山洪。”

那是这段时间网络上特别火的一段话,来自某支歌曲下面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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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搜这首歌时,它早因版权问题被下架了。

阮仪把相册放回去,也没兴致再翻了。

同学聚会定在一周之后,初步安排是先回学校、回教室,下午去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晚上再去k歌。

和毕业那一天的安排很像。

好似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从找到那个笔记本开始,那段早被她小心封存起来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喷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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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再一次换了位置。她成功坐回了第三排,齐晏就坐在她后面。

她不敢转身,连笔掉了都不敢去捡。

齐晏的存在让她如芒在背,不能再借口偷看的现实,也让她十分失落。

四月已经过去了,他们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应该履行约定了,她想。

于是不再主动找他聊天,不再上游戏,在学校时也常常避免和他搭话。这样对他们双方都好,互不耽误。

可齐晏好像不这么认为。

晚上收到齐晏发来的消息时,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复。

“怎么突然不理我了?”他问。

见许久没有得到回复,他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一条一条的消息紧接着发出来。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的想法了。”

“考虑了很久。”

“本来没打算在高中谈恋爱的。”

“但是这几天不联系,我发现一件事情。”

“我好像,”

“离不开你了。”

阮仪看着一个个消息框弹出来,心中就像炸开了一朵绮丽的烟花。轰得一声,绚烂盛开,转瞬即逝。

可她不敢相信,依旧不敢确定。

“你确定不是……可怜我?”

齐晏快被气笑了,可莫名的,有些心疼她的小心翼翼。

“我对自己相当负责的。”

“以后对你也是。”

他们交往了两周,没人发现。

第一个觉得不对劲的是严黎,他的新座位就在齐晏旁边。

起因是某天上课时,严黎觉得无聊,眼睛四处乱瞟,正好瞟见齐晏低头看着书,手上却无意识地把玩着阮仪披散在背后的秀发。

“你……你们?”

齐晏抬头,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阮仪转头,对上他惊讶的眼神,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场小风波没人发现。

直到5月20日那天,阮仪在社交软件上明目张胆地“秀恩爱”,大家才都品出来一点味道,纷纷留言“99”。

阮仪还记得,他曾经问自己,高考后有什么安排。

她说,“跟着你。”

“狗皮膏药么?”他笑。

“不许撕。”阮仪一脸倔强。

“不会的。”齐晏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说,“已经长进肉里了,撕掉会很疼,我怕疼。”

后来他还是亲手一点一点将这膏药撕去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疼。

再想起这些话时,只会觉得幼稚吧。

分手后她喝醉蹲在路边吐时,还是严黎帮着于蓁带她回去。

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享受把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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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后,他们去了几个地方旅行。

在重庆时,筋疲力尽的他们席地而坐,靠在他的肩上,阮仪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那时他们在洪崖洞的墙壁挂上了一只姻缘牌,齐晏写:“山高水长,细水长流。”

后来再回到重庆,阮仪特意去找过,可那个牌子似乎早就被新的祈愿淹没了,不见踪影。

接着他们又去了甘孜道孚,一个离稻城很近的地方,却没有那么多游客。

在草原上野炊,打开车载音乐起舞。

云就在眼前,近得触手可及。山鹰在头顶盘旋,同去的朋友还捡到一只掉落的羽毛。

她躺在草地上,凉风阵阵,湛蓝的天,小雨过后的彩虹,坐在旁边的他。那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后来阮仪走过很多地方,上海、苏州、秦皇岛……

可每一次旅行,每一处风景,都没有那里记忆深刻。

她仔细想过。

大概是那段日子,头顶压了三年的压力突然释放,未来变得明朗可期。

但那时谁都没有想过分别。

即使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她和齐晏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举动。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齐晏已经酝酿了很久。

那次小吵,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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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每一个青春故事都逃避不了这结局。

他们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熬到毕业,熬到强烈反对的班主任笑着说要吃他们的喜酒。

却因为一点小事的争吵分手了。

阮仪不甘心,趁着放假大老远回到家,就想问一句,“为什么?”

在她面前,齐晏依旧很有耐心的解释。和别人无关,和她无关,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她提出的最后几个要求,齐晏也是满口答应。

阮仪早已记不清当时都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他们都说过什么话。

唯一清晰的,是他疲惫的脸。

他累了。

他早应该觉得累的。

在高三班主任发了一通又一通脾气,训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甚至勒令他回家反省的时候,他就应该觉得累的。

在阮仪一次次因为嫉妒跟他吵架,故意打断他给别的女生讲数学题,强行要求他陪自己去玩时,他就应该觉得累的。

在面对高考一天一天逼近,阮仪突飞猛进的成绩,和自己熬了那么久起色甚微的分数时,他就应该觉得累的。

阮仪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首都和省城,上千公里的距离让未来显得遥不可及。

刚毕业就分手了,这让曾经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跟年级主任打保证的她,几乎再也没回过母校。那是从前唯一一个不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老师。

她再也没有吃过学校旁边的面馆。他们在那吃过很多次牛肉面,当然牛肉都是她的。

再也没有去过附近广场的影院。第一次去看电影时,他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轻轻捏着她的手时,整个电影院鸦雀无声,电影的后半段演了什么情节,她也全忘记了。

再也没有走过那条昏暗的楼道。某一天放学时,他曾经对她说,“好想亲亲你。”

前面还有两个学生在走路,她红的耳尖,在他呼吸的气流中越发滚烫。

这次回来,她好像刻意寻找回忆一般,把这些地方都走了一遍。

再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过齐晏的消息,大家都统一地忘记了这件事情。似乎那短短一年多的恋情本就没有存在过。

齐晏也做得很决绝,拉黑、取关,每一个能够联系的方式都不能够幸免。

那或许是他向往已久的自由。

大学四年,出国交换一年,她也曾再谈过一两个男朋友,后来都无疾而终。

忽然想起分手后他在主页发布的那句话,“人来,人往,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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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回从前的座位时,阮仪还有些恍惚。

一转眼已经四年了。

书桌里还有现任座位主人留下的课本和文具,他们来时事先和学校打过招呼,特地选择了假期。

于蓁来的时间并不比她晚,在她旁边一坐就开始拉着她聊天。

这些年她们一直联系,也经常约着一起出去玩。于蓁和齐晏在同一所大学,即使是这样,她也从来不在阮仪面前提起齐晏。

和他们一所大学的同学还有两个,阮仪时常羡慕。大一初到首都时,那种无依无靠,人生地不熟的孤独感常常笼罩着她。

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和她打招呼。

“前几年的聚会你一直不来,这次可逮着你了!”严黎嬉笑着说,一点儿没变。

阮仪只是笑着,没有解释。


齐晏也来了。

进门后向老同学们一一问候,走到她面前时,语气也没有一丝变化。

“嗨。”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突然想起刚分手那几天,有个女孩子加了她的社交账号,发给她两张照片。照片里是她和齐晏,都是背影。

“我特别喜欢偷看你们。”

“觉得你们很般配。”

那女孩是他哥哥的女朋友,当时似乎也在闹分手,后来复合了,到现在好像依然很甜蜜。

阮仪只记得自己当时只和她道了句谢谢,也没有保存那两张照片。

抬头看向他。

他更高了,也更帅了,成熟了很多。

“嗨。”

那么,她也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后记

前段时间,齐晏收到一封信。

寄出人是阮仪,寄出的时间却是四年前。

他想了很久,最终没有把信扔掉,只是随手放进了抽屉里。

在收到同学聚会的邀请,并从班长口中得知,阮仪也会来的时候,他把这封信取了出来。

他这几天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也想起了这封信的来历。这是她大学刚入学时亲手写下的,由学院封存,在毕业时再寄到信件上的地址,要求是:写给未来的自己。

她却没有写给她自己。

最终还是看完了整封信,看完了她整整两页浸满了真情的信。

信的最后,她写到:

“如果收到这封信时我们还在一起,那我一定会更加爱你。如果没有,我会再来找你。如果你已经有了新的爱人,那么我祝你幸福。如果没有,那么请你回头,我还一直在等。”

往昔的点点滴滴又再次重现,奇怪的是,他们都早已忘记了曾经的争执和不愉快,记忆里仍旧存在的,只有那些美好岁月。


齐晏提起笔,在末尾的空行里写:

“轮到我了,希望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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