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寒假,作为一个中国刑警学院的一个大学生,我开始了我的人生第一次寒假实习,我实习的地点是某市的刑警大队,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个案子:解救被拐卖女孩。
时间是1992年除夕的下午,刑警的生活是非常没有规律的,能陪伴家人的日子很少,越是节假日,刑警们的工作就越忙。难得今年没有大案子,因为第二天就是春节,所以刑警队里除了值班的个别同事外,都早早的回家了,我当时只是一个实习生,没有压力,离家也近,所以也在刑警大队一队的办公室呆着,闲聊。
突然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快速冲进办公室:“有案子,不值班能出外勤的有谁?”我赶紧举手,匆忙上了一辆吉普车,立即出发,车上一共有4个人,分别是我、一个女民警(这个人很重要)、司机和大队长,在车上大队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和我们的任务,时间推到了4年前。
1988年河南某市的一个处长的女儿(我们叫她小A)刚刚初中毕业,想去上海的外婆家,处长和孩子妈都是工作日没有时间陪她去,并承诺周末一定带她去,然而小A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以前也跟父母一起乘坐火车去过很多次姥姥家,所以偷偷留下了一个纸条,说自己已经买了火车票,去姥姥家了,让父母不要着急……。
从河南到上海需要经过我所在的城市,而小A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两人相谈甚欢,于是小A接受男人的邀请决定游玩一天,从半路下车,转手就被这个男人卖到了安徽北部某农村。
作为一个大城市里的娇生惯养的小A,哪里肯屈服,逃跑、别追回、挨打、再逃跑……,如此循环几次后,女孩被打得皮开肉绽、卧床不起,终于从肉体和精神上不再反抗,中间小A生了一个男孩。
时间来到了4年后,我们出发前的前几天。
由于农村的观念,认为女人有了孩子就会老实,所以对小A的看管不如以前严格,只有一个家族里的老妇形影不离的跟着,春节快到了,需要办年货,老妇也想赶集办年货,不得不带着小A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赶集,趁着老妇不注意,小A将一个没有贴邮票、没有内容的信封扔进了一个邮筒,信封上只有2个地址,她爸爸的工作单位和自己现在的地址。
幸运的是,邮递员并马上因为没有邮票而扔掉这封信,而且将这封信送到了目的地,而她的父亲也在这个单位从处长做成了局长。
小A父亲因为女儿突然失踪,已经像疯子一样寻找了4年,已经失望了,突然看到这封信大喜过望,他没有第一时间通过安徽省厅的关系(从合肥到皖北很远),而是找到了离皖北最近的我市公安局,然后任务落到了我们这个小队的头上。
我们的任务是:解救小A。
在路上刑警队长对我们说:“我们这是跨省解救,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注意安全,大家都要小心行事。”
我们都点头答应。
开车大概2个多小时,大约晚上8点左右,我们到了皖北这个农村地址所在的派出所,跟当地派出所对接后,当地派出所很热情,也派了一辆车、一个穿警服的片警和3个穿警服的协警(请留意“穿警服”三个字,因为我们是刑警,刑警平时是不需要穿警服的,这个细节救了我们一命)。
从派出所到了地址上的这个村,已经是半夜,我们的两辆车开不进村,只能停在大概离村庄500米左右的公路旁边。然后步行进村,我们一行8人的到来如同一个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泛起如涟漪一般的人群跟随着我们,当然在警服的威慑下,有人带领我们来到了地址上的农民的大门前,后面跟随着数不清的人,也许是看热闹的吧,当时我想。
很快,大门打开了,人群一拥而入,当地派出所的片警很豪横,让家里所有女人都出来,家主是一个猥琐的干瘦中年人,说家里的女人在隔壁家看春晚,可以叫回来。
两个女人从隔壁回来,我一看,不过是一个老妇和一个蓬头垢面、满脸冻疮的微胖中年妇女,根本没有19岁左右的少女。刑警队长跟当地片警沟通了一下,建议将这两个女人都带走,如果不是再送回来,然而当我们想带这两个女人出门的时候,几个拿着锄头棍棒的壮汉在家主示意下堵住了大门,不让我们出去。
片警见势不妙,马上风口一转,大声的对围观的村民说:“买卖妇女是犯罪,如果真的有被拐的妇女,一定要带回去的,但如果没有,我们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们这里,谁是被拐卖的?只要你说,我们就带走,不说,我们一个人也不会带走!”
现场没人应答,一片寂静后,围观的村民开始起哄,然后人群慢慢裹挟着现场办案民警开始让门口推搡。然而村民们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他们以为穿着警服的才是警察,所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针对当地派出所的一个片警和三个协警,而裹挟我们四个的人并不多。
趁着混乱,女民警溜到了那个冻疮的中年胖女人身边,偷偷对她说:“我们是河南**(女孩父亲的名字)派来的,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换双能跑的鞋。”冻疮女人沉默了一下,转身回到房间里,将她的茅窝子(用茅草编制的一种鞋,底部有两块木板,行动缓慢,类似日本的木屐)换成了一双薄薄的白球鞋,女民警回头对我说:“告诉队长,就是她,咱们分头行动。”我也趁乱对队长打了一个手势,队长也回了一个手势表示明白,我们四个人将冻疮女人围在中间开始跟在人流往门口蹭。
刚出大门,我们拔腿就跑,身边听到有人在喊“警察抢人啦,打死他们”,隐隐听到人群追赶的声音,我们5个人一下子就跑散了,我跟女民警和冻疮女人一路,队长和司机一路,所幸这家人住的离村口比较近,而且冻疮女人也认识路,所以她带着我们快速跑到了大路上。
找到了我们的车,可是没有司机,也打不开门,我们三个人只能趴在路边的草丛中,静静的等待。一会儿队长和司机也狼狈不堪的跑到了车旁边,我们汇合后,开车就往回走。
车上,我问队长:“当地派出所的四个人怎么办?”
队长说:“他们是地头蛇,当地人不敢动他们的。”
在车上,女民警跟冻疮女人确认了一下,她正是我要解救的19岁的小A。
回到刑警大队时,已经是后半夜,我们的车开进大门,在停车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外地口音警察问我,你们是去解救小A的那个小组吗?我回答是的,他兴奋的办公室跑,一边轻声急促的喊“局长,他们回来了!”
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深情的看着从车上走下的冻疮女人,没有电影里的情节,什么拥抱啊,什么相拥而泣。他就是静静着看着她慢慢走过来,冻疮女人走到他前面,跪下了。
魁梧男人没有说话,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意,上去牵着冻疮女人的手,将女人拉起来,说:“孩子,走,回家吧。”
这时,我看到他眼角强忍住的一丝湿润,那一刻,我觉得一夜的付出和惊心动魄都是值得的。
后续一:我跟朋友讲述这段经历时,朋友问:人贩子和买家有没有被惩罚?我的回答是“没有”,是的,没有恶有恶报。
后续二:我一直和这个女民警保持着良好的友谊,多年后,偶尔有一次我问女民警:那晚,小A父亲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有没有后续?小A的命运如何?她有没有回去看自己的儿子?
女民警说:小A的父亲很会做人做事,后来他非常充分的表达了谢意并通过关系给了我很多荣誉。但他对外宣称自己的女儿在海外留学了4年,强行的抹去了小A这四年时光的记忆。孩子?小A再也没见过,也不想见。
后续三:我问女民警:“为什么非得要有人报案才去解决被拐卖妇女?能不能发现一个解救一个?”
女民警说;你不太了解人性的阴暗,的确,被拐卖妇女是可怜的。但也有个别的女人联合人贩子,从买家手里收了钱以后,就报警,让警察解救自己,我自己就解救过两次被拐卖妇女,都是同一个人?我问她,怎么老是被拐卖?她说,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只能骗点买家的钱,这就是一门生意。
后续四:三年后,我在某城市的公安局接警,2个初三女生在放学时不愿回家,徘徊到傍晚,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其中一个漂亮的女生被3个陌生男人当街掳上了一个皖车牌的面包车,另一个女生因为当时吓傻了,没有记住车牌,听老刑警说,那个漂亮女生大概率是被贩卖了。
后续五:我在安徽北部的四表哥的媳妇就是花钱买的,5千,四川的,因为我四表哥虽然人比较木呐,但还算善良,所以媳妇儿只跑过一次,被我大姑(四表哥的亲妈)和村民追回来了,然后死心塌地的生了孩子,就没再跑。
后续六:我当警察的时候,很多地区还相对贫困,现在生活好了,人口贩子的事情越来越少了,但我出国后,看到很多贫困国家这类现象依然存在,甚至更恶劣,比如缅北(我还真去过),所以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的女孩子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要高估贫困国家和地区人的道德标准,穷山恶水容易出泼妇刁民。
雪意
要不到火的影踪
为什么世间仍有这些不平
鲜花凋零,谁为她唱起歌声?
今天的冬天不会很冷?
有没有人看到疤下的灼痛
谁的手可以挽尽这些不平?
落花的歌谣,又有谁真心来听!
我看到一个天使美丽的倒影
我看到她在冷笑,雪花飘落
我看到冷冷的风轻轻摆动
我看到我窗上结了美丽的冰
今天的冬天会不会很冷?
有没有人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