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岁数了,不出去打工还想讨老婆”,一个小小的山村里,穿着一身灰色劳保装的阿亮坐在村里一户人家门口的石条上,额头上的汗珠夹杂着水泥的灰尘混成一条灰色的线缓缓的流下,阿亮兴许也早已习惯那些村子里留守妇女的说三道四,从皱巴巴的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包几元钱的劣质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走了怀叔,明天我再来给你把那堵墙砌一下”,没等院子里的人回应阿亮起身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悠然的吐着烟背着手离开,太阳已经落过了西边的山头,晚霞昏黄的光照在阿亮那满是泥灰的脸上,村子里很多户人家已经起了炊烟。

        阿亮,三十多岁,家里兄弟两个,他是老二,哥常年在外打工少有回来,又有谁愿意回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村,回来这个家徒四壁的家呢?只有阿亮在家里守着两个体弱多病丧失劳动力的老人,闲暇时间就是谁家有活儿干就去干点零活,收拾收拾房后的菜地干干农务,不修边幅的他眼看着跟他一样年纪的发小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心里也顿然觉得落寞,有时候会坐在家里的板凳上抽着烟盯着家里的土墙发呆好一会儿。他总是会被同村的人嘲笑,年纪轻轻不出去打工就在家懒着,媳妇也娶不上。阿亮也不去理会,只是暗自咒骂这些爱说闲话的女人不得好死。“已经俩月没有下雨了,这水浑浊的还得回去镇镇才能吃哦,亮子,今天没干活啊”,一个老人边跟阿亮打着招呼边扛起扁担,挑着两桶水晃晃悠悠的离开坡地旁边的一口旱井,阿亮也没有回应。可别小看这口旱井哦,有雨水会顺着地势留下储存,干旱时候可灌溉农田也可饮用,尽管这水已经浑浊发黄,到冬日干涸后还能储备一些蔬菜,在这个山势险恶极度缺水的小村子几乎家家户户耕地旁边都有这口井。这井口很小,只能容下一个铁桶下去,越往下直径越大,十米多深,小小的井口也可以尽可能的防止污秽之物落于井中。阿亮把桶系下,叼着烟,望着远处山上青悠悠的柏树,“呸”,吐掉那早已燃到烟嘴的劣烟,拽上了水桶,坐到了井口边,出去打工赚钱!阿亮在心里默念,出去,打工赚钱......

     “亮子,你把那个蓄水池的面儿再给收一下,收完叫上几个人去把那边的蓄水池砌一下,记住留坡度”,胖胖的工长喊着正在低头砌砖的亮子,“好嘞,弄完这里就去”亮子应允着,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汗,手中的瓦刀熟练的砍断一块砖,粘灰,上墙,对阿亮来说这是他的老本行,村里子谁家盖房子都会找他,谁家的墙需要修补也会找他,也是轻车熟路。出来几个月了,阿亮闲下来总会在算自己做了多少工,可以领到多少钱,偶尔跟包公头借点零花钱买一包十元的香烟来犒劳一下自己,也甚是满足。可是,工地上那些带着老婆出来干活的人总是让阿亮嫉羡不已。阿亮在破旧的住处看着别人家的老婆洗衣做饭,竟然还给自己的男人洗脚,阿亮心想,“我要是有老婆我可舍不得让她给我洗脚,那些人对自己老婆真刻薄,真混蛋”。到了晚上隔壁工棚传出来的声音让三十几岁的阿亮心里猫抓一样的难受,矮矮的他长得不算白净,五官也还过的去,“就你们有老婆!我赚够了钱也讨老婆!那么热的天你们还不消停,白天干活晚上还干活,累死你个龟孙子”!阿亮咒骂着起来,听着那些让他既恼恨又心痒的声音,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那些声音停止他才躺下。

    “王哥,那个女的是谁,之前没见过”,阿亮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儿指着不远处一个干活的女人问到,王哥是工地上的一个技术员,四十多岁的他看着如六十岁般苍老,驮着背背着手,手里拿着用来测垂直度的线锥,“你小子又打什么歪主意,那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傻子长得还丑,你该不会看上了吧?”说着用嘲笑不屑的眼神看着阿亮,阿亮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随便问问,我可看不上”,阿亮等王哥走后,坐下来点燃一支烟,细细的打量着那个女人。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吧,个子不高,小眼睛,胖胖的圆脸,这么热的天上身还穿着一件蓝色的长秋衣,脑后的马尾辫已经脏的成了僵直的磨样,一件黑色的裤子上有好几个破洞,脚上的布鞋也被灰尘压的看不出颜色,手里的铁锹一下又一下的铲着地上那堆石粉,看着不傻啊,“咳咳”,被烟呛到喉咙的阿亮吐了一口痰,抹了下额头的汗,叼着烟继续干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亮总会在闲下来的时候盯着那个他们口中的傻女人,没人注意的时候阿亮还会去买瓶水递给她然后慌忙的跑回来,女人从来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憨笑着看着他接过水。吃饭的时候阿亮总会看到那个女人端着黄色的大瓷碗,筷子上插着四个馒头,一口汤一口馒头三下五除二得吃完离开。当阿亮知道她也没成家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丝暗喜,晚上的阿亮依旧听着隔壁工棚传出的声音,继续咒骂然后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讨个老婆回家。

     “看那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不说话就知道吃饭干活,那么傻谁会让她出来打工啊,真是,脸都不洗天天,臭死了简直”,阿亮无意中听到几个女工人的议论,呆呆的站在一堆砖旁边,望着那个依旧是蓝色上衣黑色裤子的女人,装满砖头的独轮车被她推的吱呀作响。要是能把她带回家,不就成了我的老婆了吗?反正她又傻,不会算计钱不会听别人的闲话,那该多好?阿亮乱想着,因为阿亮知道,想娶媳妇对他而言是难上加难,大哥都已近四十依旧打着光棍,穷,家里的房子破旧的还是多少年前父辈盖起来的土坯房,记不清多少年了也从未修缮,小小的院子,往里就只有三间,像样的家具更是别提,与村子里别人家的两层红砖大瓦房比起来是那么的寒碜与格格不入,这样的条件找老婆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也许她能跟我回家”,阿亮忽然觉得生活重燃希望一般,干起活来比以往更有劲头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到了冬至,阿亮舍不得给自己添厚衣服,只能将薄衣服一层一层的往身上加,看着别的工友买的羽绒服心里很是羡慕,“不花钱,马上该回家了,多攒一点钱能给老人买点东西”,阿亮想着用手捂了捂身上的衣服,“给你,给你买的棉袄”,阿亮拿着一个红色的袋子递给了那个傻女人,那是阿亮省下来的钱给女人买的一件深色羽绒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工地上都知道阿亮跟那个傻女人好上了,其实算什么好上了啊,阿亮也只是没事的时候跟她坐在一起,不说话就是坐在一起,偶尔给她买点吃的,为此阿亮都再也不抽十块钱的香烟,为了什么阿亮心里很明白。尽管那傻女人从来不换衣服,尽管傻女人的手也许都没怎么洗过,尽管傻女人阿亮送了东西连谢谢都不会说,尽管傻女人从不问工钱给了就拿着,尽管傻女人家是哪里的都没说,尽管连阿亮也不知道她傻到什么程度,但是阿亮早已铁了心,带她回家!

      “你快点走啊,这么慢得走到什么时候”,阿亮背着出来打工时候的铺盖卷,手里拎着黄褐色的手袋嘟囔着,傻女人跟在他后面走一会儿停一下,走一会儿停一下,看看这看看那。打工的地方距离阿亮的村子有一段路程但也不远,下了拥挤的汽车走上几个小时,翻过几个山头就到了。因为傻女人在车上已经操碎了心的阿亮本就有些气恼,加上现在这个傻女人走路都不会快点跟个孩子一样东瞅瞅西看看,这啥时候才能到家,眼看就要天黑了。这山路天黑了不好走啊,哎,阿亮是无可奈何,谁让当初他绞尽了脑汁想带她回家。天越来越黑,路也越来越窄,依稀能从山上看到临近村子的灯光,傻女人又坐下了,哄了半天才被阿亮拉起来继续走,坑坑洼洼的山间小道,微弱的月光照着这条小路,女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好长好长。坚持一下,再走个个把小时就到家了,阿亮放下手袋,点燃一支烟,看着也顺势坐在路边的傻女人,又望了望山那头,漆黑的夜只剩下阿亮手中红色的烟头燃起的光.......啊,阿亮身后传来了一声喊叫还夹杂着哭声,阿亮回头却不见了女人的踪影,顺着哭声阿亮在小路边的一个田埂下面找到了那个女人,女人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小腿,哭的一阵一阵,阿亮伸手拉她,越拉越哭,阿亮伸手摸了摸女人手捂的地方惊出了一身冷汗,小腿的骨头已经折断,用手都能摸到皮肤下顶起的骨头。阿亮慌了,这咋办?还没回家就摔断了骨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儿的,离家还有两个山头少说几十里的小路要走啊,这咋办?咋办?阿亮不管哭喊的女人,硬是把她背上来放到了路边,一阵又一阵的哭声让阿亮心里乱的如麻团一般,怔怔的看着女人。这还没回家就出了这事儿,回家还得找车送去镇上的医院,又得花一大笔钱,我这半年不舍得花钱倒是没少给你买东西,走路你不正经走,现在又摔断了腿,我这碰都没碰你你就要花去我一半的钱等等这些抱怨一瞬间填满了阿亮的脑子,原本有着一丝光亮的的生活就这样被你这个傻女人给毁了!想到这里阿亮有些恼怒,气急败坏的跺灭地上的烟头,一屁股坐了下来又点燃了一只烟,怎么办?背回家也得累死,进了村这女人哭着喊着别人会怎么想?此时的阿亮真的迷茫了,既然她什么也不知道是个傻子,把她扔这儿得了,不行,别人发现了还得找我啊,还是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阿亮哎了一声,用手摸出打火机,再次点燃香烟的一刹那阿亮看到了眼前两米开外路边的一个旱井!阿亮默默地抽完了烟,踩灭了烟头,来到女人旁边,哄孩子一般的摸着女人的头,女人还在哭着只是在阿亮的安慰下没有先前哭声大了,阿亮把她抱起来径直来到了井口边......

     “老天爷就是不下雨啊,井里的水越来越浅了”,妇人把铁通系下,可是桶进了井口到了井水面再也不会下去,任凭妇人怎么倒腾,那铁桶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一样下不得水面。无奈之下,妇人把桶拽了上来,脑子伸进洞口一看再看,没什么啊,见了鬼了真是。找了一根五六米的棍子,便伸下井再去试探,“妈呀”女人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她看到了一张人脸,仰面朝上,脸白的跟打了霜一样!呼啸的警车打破了小村子的宁静,警戒线外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一个年轻瘦瘦的刑警被人用安全绳围在腰间系入井中,手里还拿着一根粗粗的绳子......瘦瘦的警察上来后湿漉漉的趴在井口,快使劲拉......扎着马尾,脸上皮肤开裂成好几层,深色羽绒服,黑色裤子,两双黑色袜子,鞋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不是咱村子的人啊,一个女的哦”,“啥事儿想不开啊就跳井,这水以后怎么吃”,看热闹的人群里炸开了锅,这事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议论的大事儿......

      带着手铐脚镣的阿亮从警车下来,消瘦的脸颊,颧骨露出好高好高,阿亮哆嗦着指着那口井说道:我把她抱起来,让她头朝下把她扔了下去,可谁知道她怎么站了起来.....”原谅我啊,这半月我都没怎么睡,做鬼别来找我,我也会死的啊,”阿亮哭着,哭的跟个孩童一样。围观的一个老人说,苦命的孩子啊,老人有病需要照顾他不能出门打工,哥也对家里从来不管不问,就老实本分的给村子里的人修砖铺瓦,怎么会杀人呢?找不到老婆也不能杀人啊,把人家拐回来就杀了,哎。老人叹息着挤出了人群。 那口井,再也没有人去挑过水,谁路过都会说起同村的一个年轻人带了女人回来半路把她扔这口井里。人们也许会随着时间淡忘这一切,但是那口井还在那里,成了一口废井,一口无人问津的废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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