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为人妇七年有余了,因了这段跨越南北的姻缘,我这个大西北生养的姑娘,也时常浸泡在江南温润的空气里,任凭清澈的溪水、俊朗的竹林,从我黄土飞扬的梦里摇曳而出。这个初秋,我还在这里。
从外婆家的老屋和竹林开始。
寻着溪水而上,路的尽头,那便是外婆的家。三层的木石结构的小楼,一座座围成四方的院子,院子里随意零落着些花草,是小猫小狗的乐园,也是坊间八卦之处。院子与院子之间甬道相通,进了大门便是曲径通幽,可任意穿梭于整片建筑之中。房前的小溪,刚从源头涌出,清可见底;屋后是山,长着密密匝匝的竹子,此时正鲜嫩清透。是为旧时地主的财产,廊檐雕刻精美,满是江南的小情小调和富庶之迹。
沿着细细的小径,继续溯溪而上,溪水的拐弯处,是外婆家的竹林。阳光从浓密的树稍撒落下来,一地斑驳。一根竹子是挺拔健硕,当无边的竹海在风中摆动枝叶,沙沙婆娑的时候,另是一番妖娆。整座整座的山,只有竹子,高高的耸入云霄,遮住了阳光;根部在泥土里交错蔓延,汲取养分。这里,没有其它植物的容身之处。于是便有了这纯粹的竹的海洋,是苍翠和光影的游戏。当然,还有美味。春天的春笋,冬天的冬笋,多少次破土萌芽,在小溪里洗涤后,一个个白嫩嫩赤条条的送到家人的口中。
还有那沁人心脾的桂子。
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桂子在北方曾是稀有之物,然而在这个江南小城,似乎是必备的香水。街道两旁,舅舅家的庭院,爷爷的花园,都有桂子的身影。
记忆中的桂子是高中学校的那株,也是我此前见过的唯一一株。藤状,枝蔓从中间伸展开去,把一个花园笼罩的严严实实,每到秋季开学,校园里就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桂子的藤叶太密实了,掩盖住了小小的白花,所以几乎不曾见过桂花。而在这里,桂子却是枝叶稀疏的小树,花儿从白到红,很高调的挂满枝头。爷爷从花园里折回了最鲜艳的红桂,插在奶奶准备好的白瓷的花瓶里,一副美丽的静物,满屋子又都是清香。
今年还有惊喜。
去郊外看那块矗立在《天龙八步》里的巨石,不想沿路的晚稻收割像极了油画。一哇一哇的稻田由地界切割成棱角分明的矩形,而颜色呢,被大自然调的正好,绿色,黄色,由绿到黄的过渡色,宁静的绚丽。割过的田里,堆着整整齐齐形状统一的稻草人;正熟的田里,有农人在收割;其它田地,稻穗饱满的绽放着,享受阳光的照耀,秋风的吹拂,静候主人的到来。
想起了米勒的一幅油画:《拾穗者》,“那是农村中最普通的情景:秋天,金黄色的田野看上去一望无际,麦收后的土地上,有三个农妇正弯着身子十分细心地拾取遗落的麦穗,以补充家中的食物。看不清这三个农妇的相貌及脸部的表情,但身姿有古典雕刻一般庄重的美”。
眼前,这些普通的农人,脸色干涸,动作麻利,收割着稻谷,也收割着一份对家的责任。我站在巨石下最美的一处稻田拍照,右转,看到一个农妇弯着腰,一镰刀一镰刀的挥舞着,神情专注。她右转,看到的也是这副最美的画卷,她却始终低着头。
乘电梯上到巨石的顶部,四望远山延绵,村庄错落有致,稻田如流彩的画布。山上有些红叶,也在初秋时节展露而出,可谓秋风微醉人亦醉。
江南秋风起,待我卧花黄。入诗入画抒胸臆,尽欢趁年华。
我歌我所看,亦不负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