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奶奶相处的时光
奶奶一共有15个孙子孙女。尽管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但作为第一个降生到这个大家庭的孩子,我,无疑还是受到了奶奶的疼爱的,更因为我相貌和皮肤都遗传了爸爸的良好基因,所以奶奶对我这个长孙女也算是格外关照了。
农忙时妈妈和爷爷要忙于收成,妈妈便会把我送到奶奶的小店去住几天。奶奶说我那个时候最喜欢吃面条了,一碗面条滋溜溜很快就能吃得干干净净,吃饱了就对着奶奶笑,玩累了就乖乖睡觉,一点都不闹人。再长大点,我就很会喝汽水,直接用嘴对着玻璃瓶口,咕噜咕噜喝得可好了,一点都没漏洒出来。
对于这些陈年往事,我当然是没有丝毫的印记了,奶奶会经常讲给我听。但是,唯独有一件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我记得那时我刚读小学一年级,奶奶有一次订购了很多小红皮鞋回来卖,那耀眼的红色,洋气的款式让我欢喜不已,奶奶也很大方地给我试穿,可惜码数都小了。当时我难过得眼泪汪汪,责怪自己的脚长得太大。趁着奶奶煮饭的功夫,我心有不甘,自己挑选了一双码数最大的鞋子,拼劲全力把双脚往鞋子里面塞,不知过了多久,鞋子还真被我穿到脚上去了。我欢天喜地地跑到奶奶面前,告诉她我能穿这双鞋子。我记得当时奶奶笑着说:“那就穿上吧。”从此,我穿上了人生中第一双漂亮的红皮鞋,第二天我穿着这双红皮鞋在学校赚足了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自然也给奶奶做了一次免费广告,让她的鞋子大卖一场,奶也是开心不已。其实这双鞋子没被穿多久,终究还是太小了,一直被我放在了门后的角落里,很多年以后才被妈妈清理掉了,但它的样子和我第一次穿上它的心情却永远被我珍藏在了心间。
奶奶每月农历的初一、十五都要去附近的庙宇敬香,每次拜佛回来自然会给我们孙子辈带些供品,都是一些素的零食,像饼干、云片糕、苹果、橘子、香蕉……每次奶奶都会把这些分成四份,每家一份,争取每个孩子都能吃上一点,用奶奶的话说:“菩萨保佑,吃了这些会聪明智慧、步步高升,一长一大,读书带顶子。”虽然小时候不太能听懂这些话,但每次能吃到这些零食,作为孩子的我们还是很开心的,况且一个月还有两次这样的福利呢。当时我就庆幸,有个吃斋念佛的奶奶真好,我们每个月都能吃上零食。
寒暑假时,我们小孩子有时候会被奶奶喊去帮忙做“酒曲”。(一种做米酒的发酵剂)奶奶已经用独家秘方配置好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一团团揉好的面团捏揉成像汤圆大小的丸子,操作起来很简单,但是由于奶奶每次要做很多,我们总没有耐心帮奶奶全部做完,往往是做了一会儿我们就借口手酸了要休息,然后偷跑出去玩了。有时候奶奶为了稳住我们,会拿一些花生、瓜子、糖果之类的小零食哄着我们,让我们做一会儿便休息一下吃点零食,再接着帮忙做下去。至今,我还记得“酒曲”中散发出来的某种类似于草药的淡淡香味。做好的“酒曲”,奶奶会批发售卖给附近跟她预定好的商贩,余下的部分她就放在自己小店里面去卖。在我们几个村附近,因为只有奶奶会做“酒曲”,那个时候良好的口碑就是最好的广告,,所以奶奶的酒曲生意一直都做得很好。以至于前些年我回老家时,家里还有一些老人说我是做“酒曲”的刘奶奶的大孙女。
记得高二的暑假,我陪奶奶在客厅看电视,奶奶不停地挠头,说头皮痒。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我突然意识到奶奶老了,再也不是我小时候记忆中那个声音洪亮,精神饱满的奶奶了。当时,我决定帮奶奶洗头。我让她坐在凳子上,再在她面前放了一张小椅子,椅面上放了一盆温水,我让奶奶双手抓着椅背,头伏在手背上。我就这样慢慢地帮奶奶涂上洗发水,轻轻地、慢慢地揉搓着,洗好后,我还帮奶奶吹干了头发。奶奶说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洗过头了,洗完后头皮一点都不痒了,还是我这个心肝儿肉的宝贝疼她。看到奶奶如此满足,我也特别开心,心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帮奶奶洗头,然而,这种祖孙辈的亲密时光在以后的日子竟然再也没有了。
高中毕业,我去邻市读大学,寒暑假回家总会给奶奶带些素食,可惜她牙齿不好,很多东西都已经吃不动了,但是她乐意把零食分给村里的其他老人吃,并且特骄傲地说:“这是我读大学的孙女给我买的,可好吃了,你们也尝尝。”那种幸福的表情洋溢在满脸皱纹的脸上,我至今还记得。大学毕业我去了千里之外的深圳工作,从此过年才能回家陪奶奶几天,而每一年回家都发现奶奶更加苍老了。再后来家里变故,奶奶忘记了这个世界,从此,我连跟她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了,但听四婶说,奶奶常常会在偶尔清醒的时间里喊我的名字,奶奶想我了,想她的大孙女了。
而今,奶奶无声无息地趟在床上,再也叫不出亲人们的名字。她听着床边亲人的话语,只是默默地留泪,我想,这泪水或许是对自己这一生所遭受痛苦的宣泄,或许是跟亲人永别的不舍……无论怎样,每个人总要面临最后的告别,挣不开,逃不掉。我只期盼,这种告别可以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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