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宝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
每年秋收时节,银宝总会歇几天假,回村里和父亲,哥哥一道完成一年中最后一次农忙。家里有几亩田,品种还不少,高粱,玉米,谷子,对了,还有山药蛋。
大学毕业,银宝顺理成章留在了省城。省城是一个理想的距离,远到自己的专业有用武之地,近到每年可以回村收秋。
每次回来,一进村子,银宝总是想起自己走出村子的那一刻。
“小子,有本事,给咱村长脸了。“老村长满是茧子的手拍着银宝的肩膀说。
”没准咱村还出个县委书记呢,好好干,乡亲们也能沾沾光。“老村长耸耸肩膀,搭在身上的青色褂子朝脖子旁靠了靠。
村里人祖祖辈辈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洼里居住。自然繁衍像一张枝枝蔓蔓的网,安静地平铺开来;李家的儿子娶了张家的闺女,陈家的闺女嫁给了王家的儿子,婚姻把原本疏离的网连缀起来,错综复杂。鲜有走出村里的人,是和外界的唯一联系,也是那张网得以延伸的一个机会。
银宝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离开村子上大学那天,村里几个大姓人家主事的人在村口给他送行,那架势搞得十八岁的银宝好不自在,比当年哥哥金宝去邻村娶媳妇,进村后被不大不小的鬼小子们戏弄还尴尬。烧红的脸到踏上长途汽车一刻还是滚烫滚烫的,害的汽车司机不住地打量他,如果不是看到他背着大的铺盖卷,没准以为他是刚刚得手的小偷,脸红脖子粗,掩盖着从主人家逃脱的侥幸,买张票还大舌头般口吃。
“爹,娘,我回来了!“绕过几棵树,直奔自家小院,踏进院门一刻,银宝还像小时候放学一样兴奋,喊叫爹娘。
父亲坐在青石台阶上抽烟,“吧嗒吧嗒“,黄铜的旱烟锅子里,一明一暗的烟丝分外显眼。”回来了!“父亲含混着应答,猛吸几口,眼前的这一锅烟似乎是父亲掐算好了时间, 单等银宝进门,洗脸,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刚好吸完,比古时宫里的滴漏还准。
母亲盘桓在锅台边,几样菜品切好盛在盘子里,单等银宝进门。